流川的眼睛裡浮起顯而易見的笑意,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擱在仙道肩背,將他扶了起來,坐在了長椅上。然後伸手覆上他的小腿:
“哪裡?”
仙道卻撈過他這隻手,放在自己手心裡籠著,迫使他看向自己:
“流川,你剛才……”
是醒著的吧?
他沒有這樣問出口,但他真的很想得到一個讓腦袋更清楚而不是更混亂的確認。
那是流川對自己的回應。
“……”
流川看著他的眼睛,覺得自己讀懂了他的意思。他把手抽了回去,然後將一直抓在手中的那件衣服丟回仙道懷裡。
“……喜歡你,不行麼?”
說實話,仙道曾不止一次地想象自己的未來將會是什麼樣子。
畢業之後工作,負擔小雅的學費和生活費,直到她嫁人。
每年接井上老師外面走走,去不同的國家旅行,照顧了自己和妹妹這麼多年,應該好好回報他。
綾子,也要幫著老師多看著她點兒。
捐籃球架給自己畢業的小學,這是想了很久的事。
至於自己——
……會參加釣魚協會的吧?
在腦細胞像篦子一樣梳過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和事情以確保不會遺漏之後,也會信馬由韁轉到“自己呢”這個問題,然而彷彿下意識地,他那異常聰慧的腦筋總會相當靈活迅速地扭了軌跡,拒絕去把這問題納入考慮中。
和一個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天知道。
過什麼樣的日子?隨便吧。
走什麼樣的職業道路?喜歡就行。
……
這些想法在頭腦中已經轉了很久。不知是沒有意識到還是不想承認,在他所規劃的那個畢業後的未來中,唯獨沒有“自己”。
因為在某個孤獨而漫長的夜晚中,還是孩子的仙道彰就想通了一件事情。
也許,他沒有愛人的能力。
看到街上的那些情侶就想發笑,看到同齡的女孩子就覺得疲憊,看到互相依偎的老夫妻——
就很羨慕。
然而仍然什麼都不想去做。
他拒絕去想是否會有一個人陪伴他一生這件事情,因為他覺得自己也許會在那個“一生”的承諾說出口之前就厭倦。“婚姻”是個什麼樣子,他覺得他已經看得太清晰。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喜歡了一個人之後,他很吃驚。
仙道彰是一個坐在枯井裡面的人。流川楓是把光芒投進深井的太陽。
他很喜歡太陽,因為很暖。他沖太陽伸出手,描繪他的形狀。
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等到了這麼一天——
太陽掉進了他手裡來。
仙道彰坐在椅子上,腦袋放空地看著流川一個一個關好了窗子。等到流川再度轉身向自己走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將丟在懷裡的衣服攥成了一個球。
流川楓倒是一身輕松,他發現,說出那句“喜歡”之後,其實自己很開心。
這應該就是“喜歡”。
他喜歡我,我告訴他我也正好喜歡他,這不很好?
於是當他看著仙道儼然一副不知道是太過高興還是難以置信的樣子,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忿。
我喜歡你,就那麼不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