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法成為壓垮福田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積攢了近一週的焦慮在此刻被點燃引線,炸藥包一般轟了開來——福田劈手奪過那枚護身符,然後將它狠狠摜到地上。
“如果你認為是你的錯,張口道歉就那麼困難?!這種華而不實的假貨,我不需要!”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誰也沒有想到,福田會翻臉到這種程度!
他果然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在下一刻,許多人都這樣想。
流川楓明明是一番好意,能讓這個冷麵小子翹課去求護身符,走到這一步,福田應該對大家的關心有所感懷才對。
然而說來說去,只有赤木說的是對的。大家都不是福田吉兆,都沒有辦法準確估計那枚護身符在他心中的分量。
但凡一人在世,都有些想要倚靠和信賴的東西。然而隨著光陰變換、世事挪移,這個世界總會自然而然地教會人們什麼是生死由天、命數無常,沒有什麼能夠去永遠依賴,唯有自己,甚至有時候,連這個“自己”,也無法永遠依靠。
到底福田是靠著自己,還是靠著那枚護身符的存在挨過那段艱難的童年時光,繞來繞去,其實已經說不清楚。但能夠執拗地將二十年甚至更長人生的希望寄託在一件物品上,福田的內心,其實是無比簡單而封閉的吧。
藤真看到了流川微微蹙起的眉頭,但他一時竟不知該怎樣開口收拾這冷場,不過在下一刻,就有人率先攬了這活兒。
仙道站了起來,走到了福田面前:“你要幼稚到什麼時候?”
誰都沒有想到,在此刻開口說話的第一人,竟然是仙道彰。他看著福田,目光沉沉,平日裡看起來很溫和的眉眼像是結了層霜。
“一個庇佑八九歲孩子的護身符,你都二十歲的成人了還要依賴它?這東西丟了,我們有和你絕交麼?!有人找你打架吐口水麼?!銀行卡被盜刷了麼?!湘南勒令你退學了麼?!你也算一腳跨進門的科學研究者了,迷信怪力亂神不說,連最基本的直麵人生的勇氣都沒有!站在這兒沖著學弟耍什麼威風?!”
空氣一瞬間彷彿凝固了下來。
誰也沒曾見過這樣的仙道彰,那個一貫隨和、散漫、灑脫的人,竟然可以這麼——
這麼嚴肅、尖銳、不客氣。
相田彥一抖抖索索想掏出手機錄下這萬年難遇的場景,可是因為場中諸人都有些驚怔到石化,自己的動作再輕微都顯得分外不合時宜。
仙道講完這些話,蹲下身去,撿起地上那枚護身符攥在手裡,然後站了起來,不再看福田,也沒有理會沉默的其他人,只轉身拉了流川,大步走出了體育館。
出了體育館之後,仙道就有點懵。因為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方才說出那番話的自己,不管是在別人還是自己看來,都是反常的。
但是,他說了。
為了他現在拉著的那個人。
他不打算回頭看流川此刻的表情,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把流川帶到哪裡去。因而,在迷迷糊糊走了一段之後,不知不覺間,便成了流川帶著他走。
走過食堂、圖書館、游泳館、露天籃球場,最後來到了大操場。磚紅色的塑膠跑道之外,是一圈一圈的水泥看臺石階,流川尋了一處,率先坐了下來。
仙道也跟著坐了下來。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操場上有學生在散步或者跑步。看臺上也零零星星坐著些學生,看到他們倆,都帶了些訝異的神色偷偷瞧。
仙道在心裡默默醞釀著,打算先開口說點什麼。然而,流川的聲音卻率先從身邊傳了過來:
“不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