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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元年閏六月中下旬，本應是多方勢力劇烈交鋒的江南地區，竟然保持著詭異的平靜。
多鐸雖然死了，但比他更強大的阿濟格已經攻佔了南直隸和浙江的大部分地區，考慮到浙東、浙南地區雖然還沒有清軍駐紮，但原屬南明的官員和軍隊已經宣佈投降，而莊子固、史可法離開揚州之後，左夢庚為了“將功補過”也“攻佔”了這座已經沒啥油水的城池，劉澤清的老巢淮安府被莊子固攻破並洗劫了一遍，然而莊子固並未在淮安久留，迅速向山東方向轉移，於是乎劉澤清大模大樣地“收複”了老巢，一邊看著“啥都不剩”的城內嗚呼哀哉，一邊讓幕僚寫信給阿濟格彙報“勝利”……所以如果阿濟格臉皮夠厚，那麼確實可以宣稱自己已經收了全功，弘光朝廷徹底煙消雲散！
然而在另一方面，陳德佔領舟山群島，毛雄輝、朱倫瓔盤踞崇明沙的事實，也是如同禿頭上的蝨子一樣明顯。即使在那些表面上臣服的府州縣，對清軍不滿，心懷舊朝的也大有人在。詭異而虛假的平靜之下是奔湧澎湃的暗流，雙方都在等待“機會”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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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網啦——”
“使勁撈啊——”
“一網一百斤呀——”
阮小四和阮小六已經是淄川軍下屬捕撈隊的成員，其中阮小四由於有一定組織能力，已經升任捕撈隊第十四大隊第五小隊的隊長，阮小六雖然沒升官，但由於手腳麻利，獲得了“剖魚能手”的稱號，以及相應的物質獎勵。
阮小四和阮小六討論過淄川軍捕撈隊有多少大隊多少小隊，得出的結論是實在太多數也數不清，要知道現在崇明沙上可是有四萬張嘴，雖然從揚州帶走許多糧食，又有著蘇州商人賣糧，但由於消耗的快，饑餓的陰影一直沒有離開太遠。崇明沙上開拓了大片大片的耕地，種上的紅薯都發了芽，可要到收獲怎麼說也得兩個月左右。於是乎漁業就成了快速補充食物的唯一的辦法，淄川軍捕撈隊的口號是：“撈幹揚子江！”
然而這口號只是說說，揚子江這麼大，這麼長，江邊的漁民怕是有上百萬，就算崇明沙上的四萬人一起撈魚，對長江漁業資源的影響依然有限，事實上直到工業汙染來臨之前，大江大河的漁業資源都可以近似地認為無限的。
現在，這無限的漁業資源，正極速地轉化為淄川軍的食物和戰鬥力。軍方發下來的網比阮小四、阮小六之前自己編的窟窿眼子大，但也更長、更闊，更適合捉大魚。阮小四現在管著七艘漁船，每天的總捕撈量至少有四五千斤，阮小六帶著一群人麻利地剖魚，晾曬，然後用另一艘較大的船送到崇明港去，那些挖出來的魚鰓、腸子之類的東西，用魚簍裝起來泡在水裡，數百個魚簍每天還能收獲一千多斤小魚。
這日子過的……雖然更忙碌，但比以前強！阮小四和阮小六現在都吃的飽飯，而且其實不用養家了。因為阮小四的兩個女兒阮梅子和阮桃子，阮小六的老婆魏二芬都有了養活自己的營生。本來聽說她們被編入輔兵，阮小四和阮小六都害怕是不是實為軍妓的“女營”，後來得知魏二芬和阮桃子都是去做女紅，只不過這個女紅做的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盔甲，說白了就是往布衣上縫鐵片子，至於阮梅子……由於透過了醫療隊的“考試”，現在正在郡君手下培訓，再過一陣子就能拿軍餉了。阮小四和阮小六覺得淄川軍真是花樣多，各種行為都是聞所未聞、不可思議的，但既然現在的日子過的比之前好，那就必須想方設法地保衛現在的好日子，這話是那個滿嘴跑驢車的什麼宣傳司司長張全蛋說的，但阮小四、阮小六都認為這話挺有道理。
至於怎麼保衛現在的好日子，當然是在捕撈的同時負責警戒啊。雖然清軍水師在上一場大戰中損失慘重，這些天來看上去是慫了，但“狗改不了吃屎”(這話還是張全蛋說的，阮小四和阮小六依然覺得有道理)，那群狗賊不使壞，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因此對水面進行監視是非常必要的，一旦發現敵方有入侵或滲透舉動立即上報，抓獲“韃子奸細”更是有賞！
因此在閏六月二十四，當阮小四發現視野範圍內多了一條船，而且這艘船的畫風還和淄川軍捕撈隊的不一樣的時候，就知道機會來了。好一聲暴喝“抓姦細！”，捕撈隊第十四大隊第五小隊的成員駕著船就包抄了過去。
盡管“敵船”極力逃竄，還做出“之”字型規避動作，但顯然他們在水上的功夫不如捕撈隊的漁民，很快就被漁船們包圍，插翅難逃。阮小四扯著嗓子喊張全蛋教的“順從從寬，頑抗從嚴，交銃不殺，交刀不殺！”的“抓人十六字真經”，那艘船終於停止了無望的逃逸嘗試。
“少東家，小人對不起你啊！”這是那個船伕的聲音。隨後從船棚裡傳來一個語氣老成、音色卻很稚嫩的聲音:“莫慌，莫慌，我自會去說服那些不通情理之徒！”
船棚裡鑽出一個十幾歲、書生打扮的後生，面對幾十個人的怒視，以及幾十根殺氣騰騰的標槍和長矛，竟然面無懼色：“爾等水匪，快快讓開！莫要誤了軍國大事！”
阮小四一聽火了：“你才是水匪！你全家都是水匪！我等都是毛總兵和郡君手下的捕……是水兵！你這小子看起來油嘴滑舌的，到底是幹啥的?”
當聽到“毛總兵和郡君”這幾個字的時候，後生的眼睛忽然一亮：“我正是為見毛總兵和郡君而來，請務必告訴他們，松江夏某有要事相告。”
阮小六說了一句：“那我趕快去報個信……”結果被阮小四給打斷了——“這廝來歷不明，怕是韃子王爺派來的刺客！來人啊，搜身！搜船！”
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這後生身上果然有一把佩劍，而船棚子裡的兩個僕人打扮的也帶著腰刀。阮小四一個勁兒地強調刺客果然是刺客，不過顯然是最廢物的刺客，而那個姓夏的後生則說這些兵刃只是為了路上防身的。阮小四聽罷大笑三聲，說你這是騙三歲小孩呢？來人啊，把這三個刺客還有那個夥同刺客的船伕通通綁起來，帶到崇明堡請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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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要塞由崇明港和崇明堡組成。此刻的崇明堡內側三號炮臺上，毛雄輝正帶著炮兵進行新型號炮彈的實彈演習。
崇明堡內的鐵匠鋪已經開張多日，但很顯然目前還沒法重現鐵爐堡的開花彈製造，不過另一種“特殊彈藥”是可以製造出來的，那就是威(臭)名(名)遠(昭)揚(著)的鏈彈。
所謂鏈彈，就是把兩個實心鐵球用鐵鏈拴在一起，這玩意看似簡單，但實際成本不低，而一分錢一分貨，鏈彈對船帆的破壞作用可以用喪心病狂來形容。以破壞泰嚴重，沒有修複價值的船隻為靶子實際轟擊也證明瞭這一點，在鏈彈面前，船帆是什麼?可以吃麼?
既然試驗成功，那參與製造鏈彈的鐵匠都有獎勵，這種東西對得起它的成本，以後要大量的做！遇到敵軍的風帆戰艦無腦突臉，或者倉皇逃竄的情況，鏈彈就是讓它們停下來的最強控制技！
毛雄輝指揮炮擊的時候，洛英就再他身邊不遠的地方，一副簡單的桌椅，上面有筆墨紙硯和大量需要批閱的公文。淄川軍是目前中國範圍內識字率最高的一支軍隊，這也直接導致了檔案數量急劇暴增。洛英時常吐槽內政比外戰要麻煩的多，外戰實在不行還能aaaagh過去，內政這可怎麼aaaagh的起來嘛?盡管口頭上抱怨，但洛英在工作上卻是一絲不茍，她深知淄川軍本質上是家夫妻店，她這個老闆娘不辛苦點怎麼行?
紙上辦公有一個非常好的地方就是記錄性。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口頭發布的命令很容易否認，隨口亂說的許諾更是可以隨時翻臉不認人，但如果這一切都白字黑字寫在紙上的話，又怎麼否認，怎麼賴賬呢？洛英現在仔細儲存著淄川軍詳細的檔案，還有備份，各種條目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絲不茍，她相信昊天不負有心人，在小心而嚴謹的科學化管理下，他和她的勢力只會越來越強……
嗯，又是六子?
呂小六早已成為郡君“禦用”的傳令兵了，這是一個讓其他半大孩子眼紅的職位。現在，呂小六帶來的訊息是“阮小四讓阮小六押解著被俘的刺客過來，請郡君審訊”，至於那些刺客的身份，據說是“為首的一個像個書生，自稱松江夏某”。
等等……松江……夏……
一絲狂熱的興奮感從洛英心底揚起，隨即是一大串耳熟能詳的史料翻騰上來，不會是他吧?難道真是他?
對這那個被押解上來，捆的如同粽子一般，表情上卻是一個大寫的“不服”的年輕人，洛英只問了一句：“怎麼稱呼你呢?小隱先生?存古?還是端哥?”
那年輕人的表情告訴她，她猜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