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坨子”說的自然是超重型火銃發射的平均重量二兩多(明代一兩是三十七克)的,威力喪心病狂的大號鉛彈,“鐵疙瘩”則是說的兩斤半炮和五斤炮的炮彈,這些火器是一直憋到敵方距離一百步左右才發射,其場面……單純說“慘烈”已經顯得語言貧乏了。
如果說有什麼比較接地氣的話語能形容安重果部前列炮灰的慘狀,那麼各種宗教裡的地獄場景會比較合適,唯一的區別恐怕是地獄裡施虐的是各色長得比較抽象的大鬼小鬼,而戰場上的殺戮者是二十發“鐵疙瘩”和數以百計的“鉛坨子”。
鐵球炮彈,不管是兩斤半的還是五斤的,都是看起來是單體攻擊,其實卻是群體攻擊的玩意兒。它們的動能都無法僅靠一具人體就消耗殆盡,而是會硬生生在人堆裡開出一條血路才徹底安靜下來。與鐵球炮彈和大號鉛彈一同安靜下來的還有兩百多條鮮活的生命,其中九成以上都是被抓來當炮灰的壯丁。
血,血,血,到處是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都是血!九指許憲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腿肚子一軟向前撲倒下去,而獨耳法亥則是被巨大的響動震的耳膜發嘛,一腳沒踩穩跌倒下去,若是在方才,許憲和法亥的做法無異於自尋死路,但現在……恰恰是撲倒救了他們的命!
一枚五斤重的鐵球炮彈從許憲、法亥等人身體上方呼嘯而過,然後擊中了他們身後被嚇呆發愣沒來得及撲倒的一個倒黴壯丁,他的上半身在瞬間化作了一片粘稠的血霧,而在血霧中的碎肉落地前,鮮血淋漓的鐵球炮彈就勢如猛虎地沖進了更後方的人群,直奔童把總和他的幾個親兵而去。
“……”這是童把總冷不丁瞅見黑紅相間的炮彈朝著自己飛來的唯一想法,雖然腦子轉不過來彎,但身體的條件反射還是讓他本能地閃避到了一側,眼瞅著鐵球炮彈毫不留情地轟進一個親兵的身體,自己卻安然無恙的時候,童把總總算鬆了一口氣,可這口氣才鬆了一小半,童把總就驚恐地發覺自己的肚子好像被大木樁子敲了一下一樣,震撼性的沖力讓他向後仰去,也正是在這時候他才看清楚發生了什麼……
……肚子……老子的肚子啊啊啊……
相比於視覺效果和攻擊力都很嚇人的炮彈,小的多但依然致命的鉛彈則是防不勝防的死神。二兩多重的鉛坨子把試圖阻擋它的劄甲撕碎,連同碎片一起壓入童把總的身體,鉛彈和劄甲碎片抖沒有足夠的動能從後腰穿出,於是它們變形、翻滾,直到把童把總肚子裡的所有器官都化為肉醬為止……
童把總沉重的身軀果真如同裝滿肉醬的口袋一般倒在被血染紅的土地上,在他身邊有無數的慘叫、哭嚎與垂死的呻吟,然而更多的還是吶喊、催促、鞭打和沖鋒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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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禹城的城樓上,莊子固麾下的副將宋增,正在一名守備的陪同下觀看城外的戰鬥,這位守備在淄川軍看來會十分熟悉……沒錯,他就是升了官的前任千總章一得。
由於莊子固之前專門“關照”過,宋增現在的表現十分淡定:“章守備,之前你去過淄川多次,聽說那邊有個叫‘鐵爐堡’的大鐵匠鋪子打造兵刃、盔甲十分在行,現在看來,鐵爐堡的銃炮也十分犀利……”
“宋將軍所言極是。”章一得嘴上說著,心裡卻承受著相當大的觸動,“火器就是聽個響嚇唬人,真刀真槍殺過去才是英雄”的世界觀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他現在有點後悔當初為啥買那麼多全鐵箭了,看這架勢,似乎“大粗銃”更給力一些!
“可惜,可惜,”此時的宋副將卻搖頭晃腦地說道,“火器雖然犀利,可惜打一發要裝填很久才能來第二發,”說罷把手中莊子固賞賜的千裡觀山鏡放到章守備手裡,“你也看看,他們的第二發打的如何?”
受寵若驚的章一得急忙開始認真地看,果然在進入肉搏之前,淄川軍還來得及打出第二發,也就是霰彈,綠營兵那頭又是倒了一片,但沖鋒並未停止,下面該是白刃戰了吧?章守備如此猜測著,但是等等……那……那是?
宋副將二話不說從章守備手裡搶過了千裡觀山鏡,因為下面發生的事情真是太精彩、太壯觀、太過癮了——密密麻麻的橙黃色火球,如同燈籠一般出現在綠營兵的人群裡,只不過燈籠帶來得往往是喜慶與歡笑,這些火球帶來的卻是死亡與毀滅,那些炸雷般陸續傳來的巨響更是說明瞭它們的身份——震天雷,全部是震天雷!
宋副將說:“這一下,怕是有一千斤火藥花掉了吧?”
章一得數學學的還可以:“有沒有千斤不知道,幾百斤火藥總是有的……這毛守備,打仗是猛,可也費銀子得厲害……”
“呵呵,”宋副將一副“你還嫩著點兒”的架勢,“費銀子怕什麼,只要能打勝仗,多打掃打掃戰場銀子不就回來了嘛?”他發現章一得眼巴巴地瞅著千裡觀山鏡,一副小孩子想吃糖豆的表情,於是大發慈悲把千裡觀山鏡遞給章守備,“想看就看吧,瞅瞅淄川軍到底有多猛!”
“猛!確實很猛!”章一得邊看邊贊嘆道,現在火器噴出的白煙已經消散了大半,因此可以看到淄川軍和綠營兵白刃見紅的場景,章守備今天算是開了眼,白刃戰居然還有這麼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