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見啥人說啥話，讓一個海盜船長理解現代集體主義和文明教化的作用還是勉為其難了些。陳德也注意到淄川軍驚人的披甲率，那金屬摩擦、碰撞的鏗鏘，讓他神往。
“雖然鐵制甲冑在海戰中不太適用，但想必在登陸強襲戰中十分重要，陳大哥若是覺得之前送到博興的鐵甲不夠用的話，此戰結束後，淄川軍可以再送博興軍一批……”毛雄輝邊說邊關注陳德的神情，發覺有那麼一瞬間的愧疚就知道達到目的了。果然，陳德說道：“毛老弟真是出手大方，我陳某恭敬不如從命。哦……至多兩旬之後，淄川軍的家室就將乘船抵達博興，到時候自然可以讓兵丁們團圓。”
能意識到控制淄川軍部分家室並不是一個好主意，這還真是個大的進步。毛雄輝不乏促狹地想到，當然在表面上，他顯示出的則是對攻勢的關心——“陳大哥您看，我軍正在轟擊葛家莊的土圍門戶，五斤炮對建築的破壞作用十分可觀，盡管尚不能和紅衣大炮那樣的大殺器相提並論……”
“看得出，毛老弟的炮手真是用炮彈喂出來的……”“海泥鰍”倒是很快說到了點子上，為培養優秀的炮手就要多試炮，而炮彈和火藥……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當然在感嘆毛雄輝真捨得花本錢的同時，陳德也不得不承認效果確實不賴。土圍那木製撐死加點鐵條的大門在五斤重的鐵球炮彈轟擊下很快堅持不住，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破碎的垃圾。
“很好，下面用燎火熾日！對著葛家大院裡面轟！”
兩門五斤炮迅速鎖定了目標，熾熱球形彈在兩層泥餅的掩護下滑入炮膛，再在黑火藥爆發是推力下劃出一道猩紅的死亡弧線。更大的重量意味著更多的熱能，也正是更好的縱火效果，淄川軍的炮兵也確實不枉費那麼高的訓練成本，炮彈幾乎全部落在葛家大院裡，就算偶有落在土圍和院牆之間的，也距離茅草屋們足夠的遠。
陳德驚嘆於淄川軍炮術的精進，也迅速想到預熱射擊法在海戰中的妙用，而毛雄輝則思考著另一個問題，這也正是方才轟擊的真正目的——一個大地主所掌握的真正財富是什麼？
銅錢？白銀？糧食？布匹？是的，這些都很重要的硬通貨，但真正的、本質上的財富其實是大片耕地和耕地之上的佃戶。土地資源和人力資源是亂世之中每一個有野心的軍閥都垂涎欲滴的存在，作為穿越者軍閥的毛雄輝(和洛英)自然也不例外。
葛家莊是一個典型的、聚族而居的大型村莊，這種村莊的特點就是用宗族體系掩蓋了階級對立。因為從廣義上說，這個村莊大部分的佃戶和葛大戶隸屬同一個家族，血緣關系的紐帶讓“同仇敵愾”成為可能，尤其是在長久的宗族思想洗腦外加臨時的小恩小惠基礎之上！
毛雄輝並非懼怕臨時動員起來的葛家佃戶的戰鬥力，而是無論從道德還是從利益上看，殺戮這些勞動人員都是大錯特錯。打破土圍門戶後猛轟葛家大院就是一種姿態的表示——我毛某人是來取葛大戶及其走狗的狗命的，不是要血洗整個葛家莊的！
至於這種姿態表露的效果……至少從騷動集中於葛家大院來看，還是不錯的。
毛雄輝想畢，帶頭喝道：“葛家的老烏龜，還要在王八殼子裡縮到幾時？出來！給老子出來！”緊接著是翟五和尚、霍金、程一刀、祝七七、曹八八等人，然後是更多計程車兵咆哮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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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上次更焦黑、更破敗、恐懼與絕望蔓延的葛家大院內，最為流行和普遍的心理是——“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啊。
原本比較富態的葛泰朗在過去兩天內迅速的瘦了下去，再配上死人般的氣色竟然有了某種形銷骨立的觀感。他後悔，他實在後悔啊，他腸子都悔青了！本想著六莊大串聯，收買了七八股的悍匪一起行動，殺人於無形之中……可為啥結果會是這樣？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算什麼，這分明是殺人不成把自己的老命陪進去……
“求和吧……”葛泰朗以咬牙切齒的語氣，非常虛弱地說出這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毛賊氣勢洶洶，萬萬沒有撞在氣頭上的道理……”
葛泰朗意識中的世界模糊起來，連兒子們和下人們的言語都變得聽不太清楚，這種感官倒退造成了虛假的安全感，可才半盞茶的工夫就被砸的粉碎。
“啟稟老爺，毛賊拒絕了求和的要求！還說只讓老爺出去在一百零八種死法中挑選一種……更可恨的是，這廝的炮彈想長了眼睛一樣只轟大院，不轟泥腿子，這廝還帶著一幫子嘍囉大喊什麼只殺地主，不殺佃戶，開啟糧倉，人人有份之類的昏話……”
“大膽！”葛泰朗聽完葛仕亨的彙報，破口大罵道，然而這句叫罵雖然分貝不低，卻沒有任何底氣，葛大戶瞬間的氣勢消弭無形，只能絮絮叨叨地罵，“好你個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的毛賊，也配姓什麼毛，分明是闖賊的孽種！離間我葛家上下，其心何其毒也……”
“爹所言甚是，”焦頭爛額的葛學禮終於有了插話的機會，“然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毛賊步步進逼，葛家莊危在旦夕，這……這可如何是好？”
“哈，”已然氣急敗壞的葛泰朗竟然笑了出來，盡管這種笑非常的陰沉和冰冷——“毛賊機關算盡，卻把自己算了進去，這廝聲稱不殺佃戶，那就這麼……這麼……這麼……做，看毛賊有什麼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