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毛雄輝等人在私港非常淡定地採購裝備之時,皮島東南方,朝鮮西海岸,“金”字號海盜船正滿帆全速,驚恐萬狀地狂奔中。
朝鮮海盜也有過牛逼哄哄的時代,唐末“新羅大海寇”的威名,可止小兒夜啼。但歷史,現狀是現狀,李氏朝鮮是在大明卵翼下建國,文恬武嬉那是孃胎裡帶出來的本色。整個社會崇尚文鬥嘴炮、鄙視武鬥實幹蔚然成風,以至於官軍和賊寇都比周邊的弱雞不止一個檔次。不要說豐臣秀吉大入寇,朝鮮王屁股尿流的跑去萬歷皇帝那裡搬救兵,就算是明朝衰落,清朝崛起併成為朝鮮宗主國之後,從東江鎮分裂出來的山賊、海盜,居然也能在朝鮮人的地盤上橫行無忌。
金乘日自詡繼承了“新羅大海寇”遺志的特殊的人,帶著一幫嘍囉,開著一艘破船四處劫掠,還真做成了幾筆大生意,手下擴充到八十多人。這回他的海盜船把一批搶來的高麗參運到皮島銷贓,發了一筆小財後信心爆棚,在自稱“四國島海上威龍”的倭寇骨川三夫慫恿下,打算在“剛從日本得了大筆白銀,火器唬人,但人數嚴重不足”的紅毛人身上大撈一把,金乘日孤注一擲,留下二十人守船,帶著六十多人進攻,然後……沒有什麼然後了……
金家海盜的“老二”樸範昌十分慶幸自己沒參與進攻,而“老大”金乘日趴著慘叫更證明瞭這一點:“啊啊啊哇哇……疼死我了,你……你居然……挖……挖了右邊屁股上……那……那麼大一塊肉……還用燒紅的……鐵條……燙……啊哇哇啊啊……”
大夫一臉無辜:“金老大息怒,小人這也是沒別的辦法,鉛子有毒,入肉爛肉,入腸爛腸,無藥可解,而且金老大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這鉛子若是打的稍微歪一點……您就算不死也是……”
金乘日兩眼冒火:“是什麼?快……哎呦……說!”
大夫鼓足了勇氣:“您就算不死也是太監了。”
“席八拉……”金乘日罵了一句,卻因為劇痛沒把馬字吐出來。流了很多冷汗之後,他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斷斷續續地說道:“……回……回開城府的老……老家……去……哎呦……以後……遇到……泰……泰西紅……紅毛……就……就跑……再……再也……惹……惹不起……了……啊啊啊哦啊啊……”
如果說“金”字號海盜船上彌漫的氣氛是驚恐,那麼氤氳在“戰竜丸”海盜船上的則全是仇恨。
“八嘎!八嘎!八嘎……”在連續罵了三十四個八嘎之後,骨川三夫又加上一句中國古話“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戰,我軍陣亡十九人,連‘四國島下山猛虎’都為了斷後而玉碎,我等與泰西紅毛鬼已是血海深仇、水火不容!”
小野康夫一邊聽一邊犯嘀咕:“好你個骨川三夫,出賣剛田八百屋都能說的這麼清麗脫俗,而且‘四國島下山猛虎’也沒死,被紅毛人捉了而已,你咋就這麼咒他死呢?不過紅毛鬼果然兇猛,聽說只有明國大將軍鄭芝龍能與之抗衡,我們這些小魚小蝦湊什麼熱鬧呢?而且紅毛鬼的‘燧發鐵炮’真是厲害,要是能拿到樣品仿製就發大財了……”
“四國島鐵炮無雙”做著發大財的美夢,“四國島海上威龍”則做著大逆襲的春夢:“……紅毛鬼看似十分強橫,其實敗局已定!有句古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只要偷偷地跟在後面,趁紅毛鬼劫掠其他船的時候驟然發難,殺他個一幹二淨,兩船財寶就都是我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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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屬東印度公司下屬“福祿特”三桅船“布塞法洛斯”號,隸屬勝利者的強橫與冷血。
損失了個位數的船員和奴隸?這沒什麼,反正不是核心集團,根本就是消耗品;殺掉六十多個東北亞土著海盜?那更沒什麼,他們在東南亞屠一次隨便就數以百計。真正有意義的只有戰利品,從土著海盜屍體上搜刮的銅錢和白銀,堆在一起也不是個小數目,唯一的遺憾就是這被稱為“皮島”的私港盤踞著幾股勢力較大的明國海盜,以至於不好冒險追殺到敗退的來犯者船上去。
船長路德維希範紐門用鵝毛筆蘸著墨水,書寫的花體字相當優雅,其內容卻浸透著著侵略者的貪婪和狡詐:“……恕我直言,公司將大量的財力與兵力,消耗在明國東南沿海的鄭將軍無休無止的拉鋸戰中,是極為浪費和愚蠢的行為。相反,明國在東北亞的勢力已經消退,而新興的韃靼人嚴重缺乏向海洋擴張的能力……現在的東北亞,已經成為海盜、走私商人與冒險家們的樂園,而我確信,這些四分五裂的勢力中沒有一個可以頂住公司三艘以上戰船、或者五艘以上武裝商船的攻擊……”
猙獰的筆尖繼續舞動,勾勒出一幅藍圖,一幅以皮島為核心,規模絲毫不亞於福爾摩沙臺灣)的殖民地的藍圖,為了增加這幅藍圖的誘惑力,路德維希在附錄中詳細列出了這片土地的物産,還專門加了一句:“相比於濕熱、瘟疫橫行的巴達維亞和福爾摩沙,皮島和其周邊更適合聯省共和國的公民居住。”
船長把紙仔細地摺好,裝進信封,用火漆封住。這信若是能鼓動公司出兵當然好,哪怕是鼓動失敗,“布塞法洛斯”號在這條航線上搞走私和劫掠也是生財之道。不要說在日本搶到的那筆白銀,光這些藥材、皮貨、醃製品賣到明國那叫什麼登州的港口也是暴利,何況按照原定計劃,在登州他們還會進一批“會說話的貨物”,賣到福爾摩沙也是暴利。
今天真是個適合出航的好天氣,晴朗、溫暖,風向和風速都十分完美,路德維希範紐門船長帶著大副阿爾弗雷德、二副腓特烈仔細檢查過糧食、淡水、彈藥和貨物,還照例在那個自稱什麼八百屋的大塊頭倭人俘虜屁股上狠踹了幾腳。既然一切準備妥當,路德維希也站在船頭鄭重地喊出那個詞語——
“uitvaren!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