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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 齊英與影衛三人帶了二三十隻信鳥,以及靈江離開西南城, 前往城外向西六十裡遠的嵋邪林。
臨走前, 靈江還依依不捨,落到殷成瀾膝上,望著穿戴整齊的飼主,以期從他的嘴裡聽出點好話。
燭火照著殷成瀾的側臉,一半濃墨重彩,另一半陰影晦暗,他心不在焉的拍了拍眼巴巴瞅著他的小黃鳥:“走吧。”
小黃鳥回以小翅膀拍拍他手背:“等我回來。”
“……”
西南多陡山密林,剛一出城,齊英便帶人鑽進了漆黑茂密的林子裡,他隨手放出一隻信鴿,一閃而過,沒入茫茫夜色中。
然後伸手探進一隻籠子裡,籠中的靈江沉默著跳上他的手指, 被他放到了肩膀上。
即便救過這個人, 靈江依舊跟他不熟, 齊英在樹林裡施起輕功飛快的穿梭, 靈江抓著他肩頭的布料,縱然被風吹的羽毛簌簌作響, 身姿卻紋絲不動。
齊英贊賞的側頭看他, 低聲向他講述了嵋邪林的狀況。
“我們已經在嵋邪谷外守了半月有餘, 此地只能進不能出, 時日已久,裴江南不死,想必也到了彈盡絕糧的地步,你不必擔憂尋不到他,他誤入之前身上有傷,血腥味能引出林中蛭蟲大量聚集,你進入之後應該很容易就找到他。”
靈江沒說話,他的心已經飄到了小院裡坐在燭火下的男人身上了。
西南城的夜色蟲鳴在吟唱,風吹動院子裡的樹影,晃動映到了窗上。
連按歌送上了西南特有的古水紅葉茶,甘甜的茶香縈繞著燭光搖曳在淡淡白煙中。
“他快來了。”連按歌說,站在殷成瀾面前,眉眼之間有些猶豫,想說的話堵在喉嚨裡,卻不能幹脆的吐露。
“你想說什麼?”殷成瀾抬起頭,他的神色格外平靜,甚至趨於冷漠,燭光照在他眼裡,很快便沉沒在那雙幽深的眼中。
連按歌見他一副心如磐石的樣子,沒跟著一起淡定,只有種前途風雨飄搖的感覺:“貿然前來,甚是魯莽,稍不著意,命都沒了。”
殷成瀾抿了口茶葉,古水紅葉茶香的甘甜後味綿延,但他卻不再喝了,比起甜,他更喜歡清冽的苦:“來都來了,你現在再勸我,是不是太晚了。”
連按歌將茶盤夾在胳膊下,靠到了門邊:“我在試圖掙紮。”
殷成瀾道:“我心意已定。”
連按歌道:“掙紮失敗,我先退了。”
說完,將盤子往身後一背,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縱然說著魯莽,卻也是一點都不怕的。
沒多會兒,房門忽然開合一下,風都還未進來,便又被輕輕攏上了,屋中赫然多了一個身影,正是白天在城門樓下攔住他們的校尉。
“馮統領,多年不見了。”昏黃燭火下的殷成瀾微微頷首,抬手指向一旁:“坐吧。”
他淡定自若的笑容剎那間如一把錐子破開了馮敬的胸膛,那日夜漫長的掙紮和慘烈的過去一股腦從他刻意壓制的陳年舊血中噴湧而出,鮮血如泉,潺潺流成了十年歲月。
馮敬的手扶住桌角,手臂繃起青筋,手指幾乎嵌入木桌,望著殷成瀾半晌,才終於緩緩的、剋制的低聲道:“太子。”
殷成瀾啞然失笑,笑容裡透露著寒刃冷霜,眼裡更深沉漆黑:“這個稱呼已經很多年沒人叫過了。”
他側了下頭,似乎在傾聽窗外的蟬鳴風聲:“我記得他給我賜了諡號,叫什麼……是了,懷遠王。”
馮敬猛的抬了下眼皮,頭卻沒抬起來,放在桌角的手驟然一緊,握成了拳頭,死死盯著上了紅漆的桌面,那上面的殷紅在他眼中化成了大片大片鮮血。
終於,這位統帥皇城禁軍的大統領再也忍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撩起衣擺,單膝跪了下來,彎下一輩子僵直的脊背,俯首稱臣的瞬間,淚水湧上了眼眶。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沒說出來,男兒天性的不善言談在這一刻,將他委屈憤懣震驚全都沉甸甸的壓在他的肩頭,無言傾覆,只留給殷成瀾一個難以抑制顫抖的脊背。
這個時候,殷成瀾終於收起了臉上那種要笑不笑要怒不怒要哭不哭的虛假面孔,他像是不知道該再露出什麼表情一樣,只好面無表情的別開了頭:“這是要做什麼,按歌,扶馮統領起來。”
連按歌破門而入,將眼彎成月牙兒,拍拍地上的馮敬:“快起來吧,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