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的話像是過境穿堂的幽風，帶著夕陽沉落的潮溼水汽，充盈席捲殿內。
諸人皆是一臉錯愕神情看著她，尤是曦堯立在原地瞪大了眸子打量著魚兒，似要一眼將她看穿。
沉寂了須臾的殿內隨婉貞一聲喟嘆登時炸開了鍋，眾人竊竊私語不休，婉貞瞥一眼臉色陰鬱成了欲來山雨之態的婧敏，手下捲動著蠶絲秀帕嘀咕道：“不知你口中所說萬萬不能離府緣由為何？”
魚兒沉聲道：“妾身是覺著不能這般輕易就縱她去了。”
話音才落，但見婧敏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緊繃著的身子也松泛坐在椅上。她嘴角銜著隱晦笑意，緩聲道：“得饒人處莫深究，是為寬和慈悲。這事你心中有冤我明白，王爺許她離府已然有了交代，便這般抬手過了吧。”
魚兒躬身向婧敏施了一禮，而後捂著胸口作惡心狀：“主子福晉有所不知，自打子青出了那事後，妾身亦是日日胸悶短喘，常覺倦乏。”
胤禛從未見過魚兒有矯情的時候，她能宣之於口想必也是身子不適極了，於是忙問：“可宣人瞧過？”
魚兒搖頭說：“這兩日王府亂成了一團麻，哪兒得空呢。”
婧敏眼中陰翳漸生遮住了瞳仁，她目含秋波看一眼胤禛，笑著說：“魚兒身子不適，妾身等下喚褚郎中來給她瞧瞧，如今盛暑最是悶熱，聽著也像是略微中暑的跡象。”
子青清冷一笑，挑眉看向魚兒：“我是在你房中身子累成了這樣，更別說你日日睡在那混了沒藥的寢殿中了。身子如何能好？”
“無妨。”婧敏輕聲打斷了子青的話，解釋道：“那沒藥一味本乃活血良藥，你是有身子的人，才會破了血氣有下墜之症。魚兒尚是清爽身子，她不會為那東西所傷。”
子青轉動著拇指上的青玉扳指，閒話道：“主子福晉對那沒藥藥理這般瞭解，當真令妾身刮目呢。”
婧敏為她這話所哽，但見今日子青自落座殿內打正眼都沒瞧過自己一眼，心中隱隱覺著不妥。偏此時又聽魚兒說：“記得今日是宮中太醫來府上給若嫻姐姐安胎的日子吧？”
若嫻頷首應下：“主子福晉方才喚得急，張太醫如今正還在我房中候著。”
“那正好。”魚兒衝若嫻微笑著，而後一臉楚楚模樣看向胤禛，撒嬌說：“宮中的太醫醫術總要比尋常郎中好些，王爺不若讓他來給妾身瞧瞧，若是無事，妾身也好安心不是？”
胤禛自然緊張魚兒的身子，依她所言很快吩咐人去若嫻房中將張太醫請來。
若嫻居室距離偏殿的距離不算太遠，趕著腳程不消半炷香的功夫張太醫便趕來了。
他蓄著老長的山羊鬍子，黑白相間的須色梳理有條，並無半分雜亂之感。
因是從宮中出來的太醫，規矩禮數自然周全。
在向各位主子一一福禮後，胤禛才道：“一進門便見你光顧著躬身拜揖了，快替魚兒瞧瞧，她身子如何。”
張太醫諾了一聲，取出素帕來鋪在魚兒右手手腕之上，三指輕釦於其上，另一手撫須作勢。半晌，請脈畢，直言：“林格格萬安。”
“萬安？”魚兒秀眉一揚，拉起子青的手說：“那太醫瞧瞧姐姐如何。”
張太醫再探脈子青，良久方道：“青格格如王爺所言，身子是有用過活血破瘀之藥的跡象。所幸格格孕中多嘔，那東西食下腹中大都嘔了出來，吸收入體內的殘量不多，這才得以護住腹中子嗣。”
“食下？”胤禛疑惑問道：“不是聞嗅香料所致？”
張太醫篤定搖頭：“除卻麝香一味，旁的香料即便多嗅多聞，也不會在身子裡殘存下這許多的藥性在。非得由口中入之，方能如此。”
魚兒佯裝恍然大悟，‘唔’了一聲說：“呀，怪不著我身上並無用過那東西的跡象，原是姐姐不知誤食了何物。”
子青定神想了想，搖頭道：“我一日三餐最是謹慎，實在是想不出何時會沾染上那東西。”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搭戲臺子唱曲一樣你來我往的，婧敏旋即聽出了這事苗頭不對，連忙道：“今日有勞張太醫了，這事還請張太醫守口如瓶，倘若傳入宮中，萬歲爺與德妃娘娘又要憂心了。”
“慢著。”曦堯低呵一聲打斷了婧敏的話，方才還情緒低迷的她霎時來了精神，嗆聲質問道：“既然林魚兒身上並無用過那藥的症狀，張太醫又說耿子青落胎之事實乃禍從口入。我想你應該與王爺和我解釋解釋，那混了椒香的牆皮，你是從何得來！？”
曦堯所說正是滿殿諸人心中所疑，那牆皮是婧敏尋出來的，她自是逃脫不了栽贓嫁禍的嫌疑。可她平日裡淑嫻慣了，無端端的誰也不敢對她質疑。
雖然她此刻心中慌亂，但面上仍是表現的一副雲淡風輕，毫無懼意將目光與曦堯撞上，道：“你能將沒藥混入椒牆中，自也能想法子往子青吃食裡做了手腳，何足為奇？”
“哈哈哈哈哈......”曦堯癲笑兩聲，信步走到胤禛身側揚手一指婧敏，道：“王爺，妾身從未在那椒牆上動過手腳，烏拉那拉氏居心歹毒可以想見。”
胤禛緩緩將目光凝在婧敏身上，那猶疑不定的眼神看得婧敏心底發慌。
她忙作一臉悽惶之色，搖頭說：“王爺莫要聽她胡言亂語，妾身怎會做出如此歹毒之事？王爺您是知道的，若不是妾身攔著，年氏此刻怕是早已被您盛怒之下趕出了王府。妾身既然費盡心思栽贓汙衊於她，又何以要替她求情？”
“是非對錯，王爺也別隻聽咱們自己人說。”魚兒吩咐張太醫先行告退，而後恭謹與胤禛道：“負責剷掉妾身房中椒牆的工匠與當夜問診子青姐姐的褚郎中如今皆在殿外候著，王爺也可聽聽他們是什麼說法。”她說罷目光與婧敏撞上，彼此間也不再偽裝和睦，婧敏更是一副陰厲模樣，半分不見原先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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