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記著明日一早孫姑姑要來教習規矩，魚兒是夜歇下極早，不到亥時已然睡熟。
佩玖則在距離魚兒不遠的下人房睡下，睡得正酣時，隱約聽見庭院內生了動靜。
她看一眼外頭天色，約莫不過寅時三刻的樣子，於是耷拉著朦朧睡眼起身下榻，往庭院去一探究竟。
哪知是孫姑姑正衣著整齊立在魚兒房門外，不斷叩擊著門把手：“林格格，是起身的時候了。”
她音調一聲復一聲的高，佩玖連忙上前攔道：“孫姑姑，如今還不到卯時，您緣何這時候要叫醒主子？”
孫姑姑橫她一眼，面色不豫道：“如今起身洗漱添妝，待事畢方至卯時，便不會耽誤今日的教習。”
佩玖打了個哈欠道：“奴婢從前伺候青格格的時候，她也是過了卯時才起身，辰時才往主子福晉房中請安。您瞅瞅這天還黑著，雞還沒醒呢，不如讓主子多睡一會兒吧？”
“今日多睡明日多睡，癱在榻上要浪費多少時間？德妃娘娘讓我入府來是教導格格規矩的，可不是教導格格如何就寢的。”孫姑姑用力拍了拍房門，見仍未有動靜便命令佩玖道：“進去，叫格格起來！”
佩玖低聲嘀咕了兩句，不情不願的推門而入，衝側臥在榻上正用被衾捂著腦袋的魚兒說：“哎呀魚兒你別裝了，那虎姑婆在外面站住了腳，你不起來她今兒定不會罷休。”
魚兒哼哼唧唧將被衾從頭上掀開，眯著眼睛慵懶道：“你去給她說，就說我病了發著熱，明兒再學規矩吧。”
“格格要是病了就傳郎中來，診了脈用了藥便開始今日的功課。今日事必得今日畢，格格一味躲懶，浪費的可是您自己夜裡休息的時間。”
那孫姑姑走路像個遊魂般，踏在地上半點聲音也不見發出。佩玖被她嚇了一跳，捂著胸口埋怨道：“姑姑可要嚇死奴婢。”
孫姑姑瞪她一眼，訓斥道：“王府裡不可說些忌諱詞語，尤是你方才口中所說那字。管住自己的嘴，才能少挨巴掌。”她說著走到魚兒榻前，躬身施禮後猝然掀開了被衾：“格格請起！”
自打入了王府後，魚兒便再沒有這麼早起過身。
從前捕魚賣魚的時候比這起的要早，可在王府養了這麼些時日，憊懶性子早都落成了，哪有那麼好改？
奈何孫姑姑就定定站在自己榻前，蒼老的眸子此刻如鷹一般滿是鋒芒盯著自己看。
她這才肯乖乖就範，掙扎從榻上起來，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
“格格入了王府就是貴人，往後這樣懶散的動作不可有。再者，打哈形態猶如猛虎張口，實在有失風雅，也不該為女子舉止。”孫姑姑揚手遮住自己口鼻，繼續道：“打哈需得遮掩口鼻，且不能發出哈欠聲，格格可明白？”
魚兒才算是明白了，那德妃叫著孫姑姑入王府來哪裡是要教導自己規矩，分明是要整死自己......
一想起自己要和這不苟言笑的老嫗朝夕相處至多半載時光，魚兒只覺得人生前路一片晦暗無光，墮入無盡絕望之中。
佩玖喚來兩名半睡半醒的奴婢一併伺候著魚兒洗漱、更衣、添妝。
孫姑姑從旁立著看了半晌，總算是沒有再開口提醒些什麼。
直至魚兒梳妝完，她才道：“今日先教格格最基本的禮儀，坐、行乃為一日中最多的肢體動作，請格格先走兩步，奴婢看出錯處來，好矯正格格。”
魚兒應了一聲，盡力端正向前走著。可她足下的那雙花盆底鞋實在不如平地布鞋舒坦，走起路來也尋不見著力點，沒了佩玖的攙扶，搖搖晃晃扭成了一條蟒。
“格格請看奴婢。”孫姑姑說著端起架勢來，雙手放於身側，行步間右手輕輕前後搖擺，左手定於裙襬巋然不動。目平視前方，微微挺胸頷首：“格格注意，足下花盆底乃為滿人貴族女子鞋履，可拔高女子體高，令身姿高挑挺拔。行路間腳掌心著力，腳趾與腳跟儘量放鬆保持平衡。行路時目平視前方，不可搖頭晃腦，不可左顧右盼，不可彎腰駝背。右手輕輕擺動，作弱風扶柳狀，左手貼於身側，間隔兩指距離，不可貼緊，也不可抬高過甚。格格可明白？”
魚兒聽得一頭霧水，但照著孫姑姑的樣子做總是沒錯的。
再一次，她果然走得極好，連孫姑姑也挑不出錯處來，舉手投足間流露出與俗不同的貴氣。
教完這行步，孫姑姑又教了魚兒坐姿坐禮，她同是領悟極快，一教就會。
如此，不禁令她側目道：“格格天資極佳，這行與坐，尋常姑娘家要想練出些門道來，少說也得三五日。格格不消半日的功夫便能熟稔至此，彷彿自幼便受過訓練一般，實在令奴婢刮目。”
時間一晃到了午時，小廚房備好的吃食流水般送入了魚兒房中。
她見了佳餚便被勾走了半個魂，得孫姑姑許後便入座狼吞虎嚥起來，一邊吃還一邊招呼孫姑姑與佩玖來：“姑姑和佩玖也坐下一同用吧？”
從前魚兒還是王府婢女的時候佩玖便與她同桌而食慣了，得她一喚，佩玖就極自然的落了座。
孫姑姑站在她身後，在她快要坐下的一刻眼疾手快將椅子挪走，令佩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從那‘咚’的一聲悶響中便能聽出佩玖這一跤著實摔得不輕，魚兒連忙上前攙扶，並略帶幾分責備的口吻與孫姑姑說：“我知道主子和下人同桌吃飯不和規矩，可今日佩玖是奉了我的命同桌而食的，婢女服侍主子不都得聽主子吩咐嗎？我讓她坐，她不坐便是違了我的命。姑姑挪走椅子阻著她，也是違了我的命。”
被自己教導了半日，孫姑姑自然明白魚兒心頭憋著一股邪火。面對她的職責，孫姑姑並不畏懼，反倒面色平平說：“奴婢說好聽些是奴婢，說難聽些那就是主子面前的一條犬。試問格格可會與犬同桌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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