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來婧敏房中時,見她正跟一面生肅穆,舉止得體,朱顏鶴髮的老嫗閒話著。
婧敏與那老嫗言談親切,頗有幾分敬長的意味在。
魚兒入內向二人福禮請安,問過婧敏安好後,又向老嫗問安道:“孫姑姑安好。”
老嫗看她一眼,眼角的皺褶添了幾分滄桑與戾氣,令魚兒心底有些發怵。
“奴婢是奴婢,主子是主子,哪有主子給奴婢請安的規矩?”老嫗放下手中茶盞,端然起身,雙手交疊放於身側,躬身向魚兒施禮,肅聲道:“奴婢孫家碧給林格格請安,格格萬安。”
魚兒見她垂暮之年身子多有不便,躬身的動作極力想要做好卻也掩蓋不住身子打顫的事實。於是上前虛扶她一把,和藹笑道:“姑姑快起來吧,不必多禮。”
哪知手還未碰到孫姑姑,她便一閃身子避開了魚兒的手,愈發肅然道:“奴婢請安是分內事,主子只道平身即可。主子金貴之軀,唯有貼身侍婢可與主子有肢體碰觸,旁的婢女、家丁、內監、侍衛,皆不可逾矩。”
魚兒有些尷尬將手收了回來,攥著裙襬說到:“姑姑平身。”
孫姑姑應聲起身,目光又凝在了魚兒不安分的手上:“格格需知,為女子者,必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格格嫁入雍親王府,便是皇親國戚,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與人說話,目光不可渙散不定,手不可胡亂扣撓,更不可抓耳撓腮,格格可明白?”
魚兒連忙將手平平放在身側,怎料孫姑姑還是不依不饒,繼續道:“格格又錯了。站姿端正是一回事,優美是一回事。格格站立時,左手需垂直放於身側,右手則需拇指放於食指第二指節處,四肢輕輕向內彎曲,做半扣狀。”
婧敏見魚兒粗手笨腳的半天也將手勢做不明白,清淺一笑道:“孫姑姑,你入府是要短住一些時日的,這些規矩可慢慢教給林格格。這般急於求成,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孫姑姑轉身向婧敏福一禮,恭謹道:“奴婢謹遵嫡福晉教誨。”
婧敏揚手命她平禮,又吩咐二人一併落座,而後向魚兒道:孫姑姑是嚴厲些,可經她手下調教過的秀女送入宮中,那各個都是出挑的。你別看王府裡就這麼些人,我與婉貞、曦堯還有若嫻,都是經過孫姑姑悉心教導,才入王府的。”
魚兒點頭回了婧敏的話,心中不禁對孫姑姑起了幾分敬意。
她看著少說也有將六十的年紀,鬢髮卻梳得極整齊,以頭油篦發,雖已花白,但遙遙望去仍是鋥亮光潔。
不單如此,眉眼妝容,服制舉止,無一不得體,舉手投足間更透露著皇家風範。
到底是曾經伺候在御前的人,身上帶著的那股子貴氣總是與尋常百姓不同的。
可是這般也讓魚兒覺得累得慌。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本是最純粹的事,無端加上這許多規矩,束縛不說,總要顯得彼此間生分。
王府尚且如此,還不知道紫禁城裡的人日子得活得拘謹成什麼樣。
在婧敏房中聽她同孫姑姑回憶了許久的往事,孫姑姑自是對婧敏讚不絕口,直言自己當了這麼多年的教習姑姑,還是頭一次見到向婧敏這樣一點就通,禮數週全的主子。
可不是嗎?婧敏出身烏拉那拉氏,這氏族連在京城賣魚多年的魚兒也是有所耳聞的。
名門出身,自不能與她這種連自己身份來歷都不清不楚的賣魚女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