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偏殿離正殿不過百步的距離,今日的魚兒卻似走了百里。
每一步都沉重的如同地面上嵌了細密的針,戳破布鞋的底,刺入腳心,再將痛感傳至心尖兒。
此刻的她內心情緒極為複雜。
有怕,也有愧。
愧,是因胤禛這病大半需得自己負上責任,要想消除這愧,她必得親自侍奉在胤禛身旁,直到眼見他無礙才可安心。
而怕,也正是因她此去要面對的並非尋常病症,而是隨時會奪去自己性命的時疫。
她是那樣一個貪生怕死又好財的女子,要她做出這樣的決定,實屬不易。
其實剛出了偏殿的門魚兒就後悔了,再回頭望一望,話都說出去了,哪裡還有走回頭路的餘地呢?
胤禛所居正殿被隨侍與家丁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魚兒踏入殿內前一刻,聽見身後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一回首,見佩兒將自己包裹的嚴實,正在不遠處朝她招手。
魚兒行到她身旁很自然與她執手:“青格格還在偏殿,你怎跑出來了?”
“青格格放心不下你。”佩兒說著從懷中取出厚厚一疊未曾用過的素紗:“我也放心不下。這些你拿著,是我們房中餘下素紗的半數了。你伺候王爺,記著每日換上兩次,換下得便焚了丟掉。青格格擔心曦福晉會刻意為難你,不讓他們給你送新的進去。”
魚兒將那疊素紗緊緊攥在手中,她感覺那東西似有溫度,順著掌心傳至心底,暖洋洋的令人覺得舒服。
她看見了佩兒眼底閃動的光,她知道,在這世上除了毓泰外,終於又有了真心相待自己之人。
她並沒有說些矯情言辭,只是簡單的抱了佩兒一下,衝她擺擺手,微笑道:“回去罷,這幾日照顧好青格格。等王爺痊癒了,我自能出來與你相見。”
佩兒重重頷首,目送魚兒入殿。
在看不見她身影的最後一刻,衝她離去的方向高聲呼喊道:“魚兒!保重!”
魚兒深吸一口氣,笑著合上了厚重的殿門。
殿內緊閉了窗,外頭澄明的日光透不進來,只燃了燭火照明,昏昏暗暗的,似入了夜。
魚兒依稀能聽見有人在正殿深處咳嗽著,循聲而去,便入了胤禛的寢殿。
寢殿內約莫立了七八個婢女與家丁,他們都站在離床榻很遠的地方呆呆立著,即便是聽見了胤禛止不住的乾咳聲,也無人敢上前去遞一盞水與他。
魚兒有氣,忍不住訓斥了幾人兩句:“你們領著王府的俸祿多年,王爺患病卻一個個躲得遠遠兒的,心下可安然?”
一開始無人應她的話,彼此靜默了須臾,才有一家丁壯著膽子道:“我們領了俸祿可也辦好了差事。大夥兒入王府都是求財的,又不是將命賣給了王府。”
“你......”
魚兒想罵他,可他這話說的難聽,卻無錯。
王府不比宮中,宮裡伺候的宮女、太監,一入宮門便是皇帝的人,無論遇見何事都得衝在最前邊兒,否則只能落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可王府中伺候的下人,今兒個鬧出事兒來,說請辭離府也便去了,總不能濫用私刑將人處死。
魚兒無奈道一句:“誰若是不想伺候,大可出去,別立在這兒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