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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漫漫，這一戰已經進入到尾聲了，毫無意外霍去病的騎兵又一次大勝匈奴兵，漢軍正在清掃戰場，他們為了減輕負重加快行軍速度並未帶來糧草供應，一路上皆是用的戰敗匈奴的糧草供應。
戰場的清掃剛開始，一男一女卻雙雙離開了戰場中心，轉身就到了一處沙丘上，男子緊緊捏住女子的肩膀，剛才的事情讓他還心有餘悸：“你來幹什麼？”
女子沉默不語，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垂落身側的手從廣袖中漸漸露出來，指尖有什麼東西，經過天上的星輝照耀發著銀光。
“呲！”霍去病突然身子一頓，嘴中不可控的悶哼一聲，眼中充斥滿了不可置信，一柄鋒利的匕首沒入他結實的血肉中，霎時間右肩正在汩汩流著鮮血，而手握著這把匕首中的人正是他懷中極力要去保護的人。
這點傷對於霍去病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麼，他依舊還能上戰場殺敵人，可是他卻覺得比以往所受過的傷都要痛，他終究還是狠不下這個心將女子推開，只是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碧人，聲音裡帶著質問和良久後的愛恨糾纏：“為什麼？”
溫元沒有抬起頭，只是手依舊握著匕首的柄，意識到男子還沒有將她狠狠的一把推出去，她終是抑制不住自己，聲音裡有些顫抖：“因為我是伊稚斜培養的一名死士。”
霍去病似乎是不能接受這個解釋，眼中怒火愈盛，強忍著肩上傳來的痛意，卻已經快沒有了耐心，聽來卻有幾分的悲慼：“我——在——問——你——為——什——麼？”
溫元合上眼，深吸口氣才緩緩睜開眼來，眼中再也沒有屬於漢人女子溫元的情緒，有的只是作為匈奴死士的堅定，她手中的力道輕輕將匕首往血肉裡推進了一點，方才狠戾道：“霍將軍馳騁沙場多年，難道忘了作為死士的使命就是不顧一切的完成任務嗎？”
兩人視線對接，霍去病已經因為剛剛溫元將匕首繼續推進血肉內而開始冒著虛汗，嘴唇緊緊抿著不語，整個人緊繃著在這戰場上不肯鬆懈半分。
溫元卻突然婉約一笑，輕輕一張嘴，比手中的匕首更刺心：“霍將軍難不成還被我的柔情蜜意打動了不成？”
這句話真的是將霍去病給徹底激怒，只見霍去病將輕輕摟著溫元放至身後的大手迅速收回，改成緊緊的捏著女子瘦弱的手腕，力道像是要把女子的骨頭給徹底捏碎：“溫元！”
“怎麼？覺得很氣憤是嗎？”溫元在察覺男子的怒氣後先一步開了口，她的笑顏是真的很美，或許是因為在匈奴待了十年，所以她的容貌既有漢人的柔美也有大漠的剛毅，當真是天下絕色，卻也是一柄最鋒利的匕首。
霍去病低頭緊緊的盯著女子，如鷹銳利的眼裡不再是狠戾，而是信任過後的失望之色，他在問：“你昨晚去見了誰？”
見了誰？溫元突然一滯，想起昨晚帳外的那個少年，恍然大悟，複而笑道：“霍將軍不應該心知肚明嗎，那裡面你關了誰我就是見了誰。”
“昨晚有人來報，我起初還不信。”霍去病突然輕咳一聲，血腥味在他的口腔裡彌漫，他一口又咽了下去，沒有憤怒更沒有對待敵人那般的狠戾，“是我高估了，高估了以為你還會是當年的那個溫元。”
許是這句話戳痛了溫元心裡的那塊地方，她突然眼眶濕潤，握著刀柄的手狠狠往外一抽，匕首從霍去病的血肉裡退了出去，帶出來的是一汪鮮血，霍去病被突然的痛感弄的眉頭緊皺，她卻始終沒有半點的動容，眼眸淺淺，抬眸狠狠對上男子的雙目，道：“霍將軍不是想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嗎？”
霍去病微微眯起眼，他在用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他也確實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你是想聽我說還是想回去聽你的舅舅和衛皇後說？”溫元眉眼間都是一派輕松模樣，可若仔細聽她話裡話間的語氣就知道並非如此輕松，在看到霍去病眉間那抹疑惑後，她姍姍道，“看來還是我說比較合適。”
她嚥了咽口水，嘗試性的張了張嘴，卻發現連一個字都根本沒辦法說出來，只好舔了舔嘴唇，費力的讓自己發聲：“當年是衛青大將軍和衛皇後親自將我趕出長安城的，因為我這個被領回來的野孩子與你太過親近。”
就這麼短短一句話，溫元就已經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了，霍去病不知道，不知道她也曾流落風塵，誓死保住清白又奄奄一息逃到了匈奴的草原上，被匈奴人所救。
沒有回應，霍去病沒有回應。
周圍除了將士手上兵器磕磕碰碰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發出，只要溫元微微抬眼，就能夠清楚的瞧見戰無不勝的霍去病眼裡有了一絲刺痛，他不敢開口，也無法再質問一句為什麼。
因為為了穩固衛氏在朝中和後庭的勢力，他與陽石公主聯姻實在是最好不過的辦法了，他一直在逃避，可這終究還是事實，他的舅舅和姑母為了權勢將他心儀的人趕出了自己的生命，並且再也不可能與他的生命有所交集。
“一名死士要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只有不停的揮動手中的利劍，將自己的並肩作戰的同伴殺死。”提起那些歲月，溫元始終無法讓自己的情緒平靜如水，她圓瞪著眼睛，周圍紅了一圈，連她傷的很極重的時候都未曾如此紅過眼，似乎只要一眨眼，淚水就會不停的往下掉，“你霍去病殺人是為了保家衛國開創大漢盛世，我溫元殺人的理由沒有你那麼高尚，我只是為了要活下去！”
霍去病依舊是剛才那副神情，手中的劍頹然落地，眉眼間的銳利終究被一絲悲慼所替代，又或許是因為溫元所刺的那個傷口太過疼痛了，其實更痛的還是剛才那些話，不過他是霍去病，是一個將軍，怎麼可以表露出脆弱的一面？
那麼：“我會安全送你回匈奴，如果你想要報仇的話，我就在這裡。”
“我不想報仇，也沒有仇恨。”溫元再次抬起手中的匕首，刀鋒上的血跡順著刀柄滑到了她素淨的手上，下一秒刀尖又狠狠刺入霍去病的身體，“我只想完成我的任務，只想要活下去。”
伊稚斜所培養的死士身上皆有匈奴的毒，此毒不會死人，只是會令人上癮，長久不服則會如同千萬蟲蟻啃噬血肉般痛苦難耐。
活下去，才是她的信念。
一個轉身，裙裾帶起的夜風撫過臉上，霍去病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抹遠去衣炔，可是什麼都沒有抓住，連一縷風都未曾能夠抓到。
“將軍！將軍！”.大約過去一刻鐘，他終是撐不住，身體轟然倒下，只聽周圍的將士全都一窩蜂的圍過來，還有人在說，“將軍被刺傷了，趕緊去找那個匈奴女人！”
他最後能做的就只是讓她平安的從自己身邊離開。
是啊，讓她從自己身邊平安的離開。
光想想就是蝕骨的傷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