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靜清長鞭便如裡緊了身體,斷劍又如隱藏在暗處的毒蛇,同鞭稍一道,隨時彈出齧人,想要生擒她,談何容易?好在他們都明顯地感覺到靜清的內力在急劇下降,只要這般逼緊了她,不用一時三刻,自然手到擒來!
李天垣眼前金星亂舞,劇痛之下昏暈了過去,不一會兒,冰冷粘濕的積雪和鳥糞擊打在臉上,便又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只覺喉內口中都是血,頓時連連劇咳,傷痛牽連之下,又差點暈了過去。這時,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忙拼了所有的力扭頭看去,只見身周昏暗中,全是一雙雙腿,當下強忍胸中急欲噴出的鮮血,奮力叫道:“師太快走!不要管李某了!”說罷狂噴鮮血,又暈了過去。
原來神衣門眾人先後都到了,這些人沒有一個庸手,是以竟來得無聲無息。
使君披著黑色的鬥篷,頭戴鬥笠,低頭看了一眼李天垣,輕輕搖了搖頭,轉身下山,眾人不再觀看前方激鬥,也隨著使君下山,阿二上前,揮手封了李天垣的數處xue道,將他往肩上一扛,隨後而行。可還沒有走幾步,突感一股諢厚之極的巨力向後腦襲來,阿二大驚,這股內力雖然明顯並不勁急,顯然對方只是隨手一揮,遠遠沒有出全力,而即便如此,以自己最引為自豪的過人內力,竟使出全力也難以抗拒之感,當真嚇了一大跳,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道:“難道張三豐到了?”
是啊,阿二生平交過手的髙手中,從來沒有這樣的高手,便是師傅遺尊,兩三年前重傷過自己的魔教教主張無忌也沒有這般渾厚無底的功力啊,除了僅僅耳聞神思過的張三豐,這世間還有甚麼這樣的高手?
當下哪敢招架,先行將頭一縮,著地滾去。那股巨力悠忽而止,肩頭一輕,李天垣便被奪去了。
阿二滾倒在地還沒有喊出,秋蒼蘇已第一個飛撲回去奪人了。
那人單臂夾著李天垣去得好快,秋蒼蘇等人檢盡全力也趕不上,一閃之間,那人便沖入了遺尊等人的包圍圈,原地激旋一圈,激得地上泥沙竹葉鳥糞沖天而起,眾人大驚失色間,兩條人影嗖嗖躍出圈子。一條便是靜清,她如飛鶴般躍上了一根毛竹梢頭,輕輕一蕩,便去得遠了。另外一條人影落在了快步趕來的一群人前,臂夾李天垣,手撓頭皮望著靜清飛去的方向微微發怔,正是張無忌!
這群趕來的人中,站在最前的,便是韋一笑,他在張無忌之後便到了,隨後是殷梨亭、周顛、輝月使等人,連趙敏和楊不悔等女子,也抱著襁褓包裡的孩子到了。
張無忌伸手搭了一下李天垣的頸脈,只見此人已經心肺均受重傷,如不急救,恐怕便沒得救了,但是此人卻是反叛明教,殺死舅父的大仇人,不親手殺死他便算仁慈的了,卻如何能救他?但便眼看著他這樣受盡痛楚死去,又實在心有不忍。當下解開了他被封的xue道,又點了幾處xue道穩住他的氣血,令他少受些痛苦,再注入一股內力,令他蘇酲了過來。
韋一笑和周顛同殷野王的私交平平,甚至還有不少私怨,所以給他報仇的願望不強,但此人竟敢殺害教友,叛教求榮,卻是罪大惡極了,見他酲來,便要搶上去大聲質問折磨他,還好被殷梨亭及時攔住了。
此刻神衣門眾人都走到面前十餘丈扇形分開站定了,不說一語,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阿二心中又是驚竒又是妒忌:張無忌的內力他不是沒有見識過,確然在自己之上,但絕沒有到達超出自己很多的地步,而他在三十歲出頭時練到了比現下稍弱的境界,然後再進一小步都難若登天,但這個張無忌年紀輕輕為何能在短短兩三年的時間便如此進步巨大?難道他當真有神靈相助?天之不公,竟至於廝!
張無忌見李天垣看見自己的眼神,又是激動、又是歡喜,眼淚奪眶而出,傷痛被牽動之下,又暈了過去,心頭頓感惶惑了。此人怎會如此?—在自己的手中,不但不害怕,反而很歡喜,這是為何?當下又緩緩輸送內力,扶正了他被震偏的心肺,充盈胸膛,令他渾身一舒,流出充塞於氣管喉腔內的淤血,李天垣又緩緩地清酲過來。
這時他終於沒有咳嗽,面部還浮現紅光。看著張無忌,他再次眼淚奪眶而出,欲翻身下拜,卻絲毫使不出力來,只得脫口哭出道:“教……主……李天垣……冤……枉啊……”
張無忌運內力穩住了他的心肺,盡量平靜地間道:“李法王,勿焦急,慢慢說。”
李天垣聽到“李法王”三個字,心中大喜若狂,原來教主還承認自己是明教中人,還是教中的法王,如果不是張無忌運內力護住了心肺,當下便要狂噴鮮血,撕裂心肺了,但盡管如此,還是劇痛難忍,喘息了良久才算穩了下來。極其艱難地開口緩緩道:“多謝……多謝教主……教主恩德……李天垣粉身碎骨……也難忘懷!”
張無忌道:“不要說這些了,你說我舅父,到底是誰殺的吧。”
李天垣拼力緩緩地扭過了頭,看向了神衣門眾人。使君冷冷一笑,沒有開口。
李天垣咬牙道:“封煒!”
封煒是何人?張無忌一時想不起江湖中哪有此號人物,抬頭看向了站在前方最當中的著鬥笠、披披風、戴面具的中等身材漢子,道:“閣下便是大名鼎鼎的神衣門使君麼?”
使君抱拳道:“不敢,正是區區在下!”
張無忌抱拳道:“敢間封煒是何人?可在貴門?”
使君嘿嘿一笑,道:“張教主貴人多忘事,封煒乃是原天鷹教外五壇神蛇壇的壇主,乃是明教弟子,怎來問我?”
說來說去,那封煒原來竟是自己的屬下,而且還親眼見過此人,只是沒有聽過他的名字而已,但作為他的教主,此人好歹也算得一名壇主級的頭領人物,自己竟然不知,還來問人家,張無忌不禁臉上一熱,看向了李天垣。
李天垣切齒道:“靈鷲雙怪誘惑封煒,害死了野王師侄,又殺死了青龍壇壇主程青峰、殷無福、殷無祿、殷無壽三兄弟,獨霸江南天鷹分舵!李某被陷害後天幸沒有遠逃,而是藏身在分舶內部,沒想到不但更加安全,還讓我探到了這些訊息!否則,我李天垣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拼力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後,李天垣不禁又而出。張無忌聽出了大概,心想沒想到外麼一家竟然慘遭如此大變,心頭悲憤,掌中繼續送內力入李天垣體內,眼睛精光大盛,如兩道閃電一般射到了站於後排的靈鷲雙怪臉上。靈鷲雙怪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厲害的目光,不覺都暗痴一驚,不由得往他人身後避了避。
李天垣奮力抬起右手指著使君切齒道:“屬下還僥幸查出了此人的真面目……”
話音到此,忽然寒光一閃,數十粒寒星激射而至,張無忌身周的兩條護體真氣早已在氣血沸騰下旋轉劇烈了,此刻探到外力波動,立刻飛迎而去,籠罩了那數十點寒星。但這數十點寒星暗含了極強勁的內力,竟依然前進一丈有餘,直至飛至李天垣的面前,方才如雨落下。原來是一把鋼針!如此細小輕微的暗器竟能射出十餘丈還如此勁急,可見發射暗器的人內力何等髙深!
此人正是神衣門使君。鋼針射去,對方不擋不避,竟以無形真氣制住,令神衣門使君對張無忌的實力估計,更加深了一層李天垣顧不得理會那些鋼針,繼續一字字地道:“此人便是冷謙!我教五散人之首的冷謙先生;平常說一個字都嫌多的冷謙先生;貴為我教副教主、刑堂執法的冷謙冷先生!這個奸賊!他連自己的生死兄弟鐵冠道人、說不得大師都不放過啊!”
聽到此話,不但韋一笑和周顛等人大吃一驚,不敢相信,便連神衣門許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令明教眾頭領名聲大振,冷謙位居五散人之首,雖然在交戰前被成昆暗算,沒有出得了手,事後他又留守光明頂,故而天下見識過他武功的人不多,但冷謙的沉默寡言卻是天下皆知的,而現下這個神衣門使君,卻並非言語極少之人,尤其聽過他訓話的神衣門眾高手,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曾經慷慨激辭、豪言壯語、言詞獨到犀利的主公使君竟然就是江湖傳言中三年說不了十句話的冷謙!
眾目凝聚之下,使君輕輕地哼了一聲。
周顛突然大喝一聲躍出入群,大聲叫道:“老子不信!我冷謙大哥怎會是這種人!”叫著向使君沖了過去,使君身旁的人立刻便要擋在前方,使君輕輕一揮手,止住了大家,冷冷一笑,掲去了面上的面具,現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周顛猛然收足,定定地打量這張臉:黑須沒了、略顯紫掲色的臉膛怎會如此蒼白?他並非如此瘦削的,現在又怎會如此瘦?但分明卻是冷謙!
可……周顛心頭一陣混亂刺痛,手足發顫。
冷謙的聲音幾乎完全變了,他以前的聲音便不大好聽,現在,則更難聽了,像鳥鳴,如妖叫。他同周顛對視半晌,緩緩道:“周老弟,一年多不見,你我都老了很多了!”
周顛雙目眼淚嘩然而下,刷地抽出單刀,當頭便劈下,暴喝道:“你不是我冷謙大哥!”
冷謙揺頭微微一笑,毫不動聲色地身子略一偏,這一刀便順著頭側肩膀邊砍落下去。一劈不中,周顛立刻收刀變招,“半湖秋月”,連環十二刀向冷謙砍去;冷謙一言不發,揹著雙手,前傾後倒,左扭右斜,寸步不疑,便將這白花花一片的刀盡數避了過去。周顛暴喝中又使出潑風刀法中的絕招狂風倒卷,正面一刀刺去,冷謙避開,周顛借刀勢躍到了冷謙身後,不等回身,便仰面朝天,單刀如風,刺砍削挑,直攻冷謙後背,但冷謙毫不回頭,依然不伸手、不挪步,將這一回馬槍中變化而來的絕妙刀招盡數避了開去。
三招讓過,冷謙目中戾氣已然盛極。周顛刀招連連走空,極怒之下也是不顧一切了,當下第四招風卷殘雲,躍至半空劈砍而下。刀將及頂,冷謙伸指彈在了刀身,當的一聲脆響,周顛只感虎口劇痛,整條胳膊都似麻木了,單刀差點脫手而飛,偏了開去,但見冷謙微微一笑,施施然一掌印向胸口來。這一掌的速度並不甚快,但他的那一笑,竟將周顛的渾身氣力化了千淨,竟無力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