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密段真二人,連忙收回心神,扭頭去看,只見十餘丈外一個黑影一閃,已向武當的方向飛奔而去了。兩人心內電光一閃,心想定是李天垣趁大家注意大火之時,偷偷摸出包圍圈,向武當逃竄求援去了。當下紛紛拔出兵刃,呼嘯追去。
嘯聲不大,但郝密、段真二人內力諢厚,這呼嘯聲依然傳出了一二十裡,埋伏於酒肆四周的神衣門高手全都聽到了,大夥兒稍事傾聽,聽到了第三聲,便同時向嘯聲傳來的方向飛速潛去。
呼嘯聲乃是神衣門聯絡的一種訊號,第一聲是提酲注意,第二聲代表緊急,第三聲代表確定點子所在。
這第三聲沉嘯是遺尊發出的。按照計劃,他引走了蛾嵋女尼後,便折回通往武當的道路,形成第二道關卡。此刻漫天飛雪早已停住,勁朔的西北風將滿天的烏雲濃霎推到漢水東岸去了,一輪明月亮華華地掛在天空,原來竟是個月圓之夜!遺尊聽到第一聲嘯,便打起了精神,悄悄潛到了路邊,看見那黑影飛馳而來,突然躍出,抬掌以大力金剛掌向來者當胸擊去,來者顯然被他如此威猛絕倫的突襲嚇了一大跳,狂沖之下哪裡避得及?只得抬掌對去,轟地一聲響,遺尊暴喝聲中向前跨出了一步,而來人則口噴鮮血倒飛了出去。
遺尊的外家硬功已經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天下硬碰硬同他對掌,能佔到便宜的人少之又少。那人鬥笠翻飛而去,下巴臉頰的胡須亦被震飛不少,月光下看得真切,不是李天垣是誰?遺尊大喜,心想該得老衲立首功,大踏步而上,欲再補上一掌,打得他徹底癱軟,誰知李天垣落地便一彈而起,原本空空雙手竟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寶劍,遺尊掌未到,他的長劍卻已經刺向遺尊的咽喉了。
原來遺尊對掌大佔便宜之下竟一時忘形,忘了對方武功絕高,而且還身負葵花寶典竒功,大意之下敞開門戶向他擊去,這一劍驀地裡刺來,寒光一閃間,遺尊連想都沒有來得及想,立刻收勢後躺,雙臂上揚,竟然以胳膊的血肉之軀擋開了這一刺。嗤的一聲,鋒利的長劍在遺尊的右胳膊上滑過一條極細的白印,轉眼間,便滲出一條鮮血。李天垣一擊不中,立刻翻身彈起,躍入了旁邊的灌木之中,沿著一條山中樵夫獵戶走出的狹小山路,向武當方向飛奔而去。
這時空林、郝密、段真三人也先後追到了,前面二人更不打話,緊隨而去,段真則奔到遺尊面前頗為關切地道:“大師如何?”
遺尊胡亂抹了一把傷痕,晬了一口一口吐沫道:“這人的功力果然不淺,竟然將老衲的鐵布衫給破了,劃了老衲一條血痕!”
段真暗自心驚此人的武藝,口中贊道:“大師當真了得,利刃都傷不得!”
遺尊哈哈一笑,揮手道:“閑話少說,追人要緊!”於是兩人一前一後追了去。
其實剛才遺尊當真嚇得不輕,若是尋常高手使劍刺他咽喉,說不定他當真連躲避都不躲避,憑他的橫煉鐵布衫,尋常寶劍和尋常人,休想刺入他的咽喉,但剛才李天垣的一劍,劍未到,一股淩厲之極的劍氣便到了,若非他的功力高深,光是那股劍氣,就足以刺穿他的咽喉了,所以他連猶豫都沒有猶豫,立刻後仰躲避,並舍棄雙臂保命。還好他的雙臂橫練的功夫更加遠勝咽喉,李天垣的劍氣又凝聚在劍尖之上,所以才只受了些許皮外傷,全無大礙。驚險一閃既過,遺尊心跳加劇之下不願讓人看出來,所以才原地站著調吸,聽段真說了幾句廢話。此刻追人,他才呼嘯而出,告訴大家,他已經認出點子了。
羊腸小道越走,離大路越遠了,但此刻到處都是獾木亂草,山地又高低不平,不時出現山崖陡坎,山澗小溪,李天垣不敢貿然離開小路,闖入不明深淺的灌木之中,只得順著小道拼命飛奔。這些的人的輕功都不弱,內力猶強,是以路雖難走,但藉著月光,眾人連奔帶躍,卻也奔得極快。
李天垣受傷頗重,這一番奔逃下來,只覺胸口疼痛難忍,又噴出幾口鮮血。上得一處高崗,遙遙望見左首半山坡上的樓宇,不由停下腳步強自提氣而呼:“張教主!我是李天垣!快快救我!”眼見郝密飄然飛上,忙又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的翻騰,順著小路繼續奔逃。
很快奔入一片竹林,李天垣慌不擇路,連撞了幾根腿粗的毛竹,驚得無數白鷺呱唣而起,此刻郝密已經追至身後了,曲指一彈,一枚鋼針激向李天垣背心射去。李天垣毫不停留,手中長劍悠然掃到背後,丁的一聲脆響,鋼針斜飛開去,咄地刺入了一根大竹之中。
郝密的輕功原本和空林等人在伯仲之間,但自他習練了葵花寶典之後,輕功突飛猛進,是以他奔在了眾人之前,第一個接近了李天垣。
他的本身武功和李天垣也相若,但李天垣習練葵花寶典在先,功力因此較郝密為高,但適才李天垣同遺尊對掌卻受了內傷,如此一來,李天垣反倒不如郝密了。李天垣擋了那一針,氣血又陣翻騰,足下又慢了一步,郝密足踏毛竹,飛身從李天垣頭頂躍過,回手一甩,三根鋼針閃著寒芒射向李天垣的眉心、咽喉、膻中三處要害。
這一著,既近且快,李天垣猛然收步,長劍平舉,使了招“天王託塔”,丁丁丁三下齊響,鋼針射在了劍脊上,彈落草叢中。郝密微微一笑,道:“好本事!”雙手自袖內悠然而出,兩道銀白色的光芒一閃而過,雲那間便點了數十下,下下不離李天垣的周身要xue。李天垣對這路詭異地點xue手法似乎早已熟悉,手中長劍橫削斜刺,丁丁丁連響之下,如行雲流水般,將這比驟雨還密的刺一一禦去。
郝密的判官筆原本以鑌鐵鍛造,黝黑粗長,重達數斤,而此刻他用的判官筆大小更似兩根眉筆,閃閃發亮,乃是爛銀打造,煞是好看。相傳習練葵花寶典後,人的性子會發生大變,看來果真如此!急攻過後,兩人相視一笑,雲那間便似兩個情投意合的好姐妹一般,令隨後趕上來的遺尊心頭好不泛嘔。抬掌便向李天垣後腦打去。
李郝二人互使幻術未有成效,遺尊一動,郝密手中爛銀眉筆亦悠然而出。李天垣不再招架,閃身躍上了旁邊的一棵大竹,大喝道:“住手!人多打人少,算甚麼好漢!有種的一對一決鬥!我姓李的也不怕你們車輪戰!”說著胸內劇痛,咽喉一甜,咳出數口血絲。
若尋常情況下,看到對方如此,便知其內傷之下,己方大佔便宜,哪怕武功在其之下,這時上前與之周旋,也是極有勝算的。但眾人自加入神衣門後,所受的薰陶,已經使他們大大地改變了心頭的想法。是以聽到李天垣的話,連隨後趕來的空林和段真都先是一愣,然後相互一望,道:“速戰速決,不留後患!”
李天垣聽他們說到一半就知他們會立刻一擁而上,是以強忍胸中劇痛,馬上插口罵道:“不顧江湖規矩,無恥!”
遺尊嘿嘿一笑,道:“謀大事者,何拘小節?大夥兒並肩上!速戰速決!馬上離去!”
眾人都知此地正在武當派後山,若惹得武當四俠前來,事情就會複雜很多,尤其張無忌倘若前來,那就更加麻煩了,是以唯有速戰速決,殺了此人,揹走屍體,便算大功告成!
這一片竹林,其實便是向陽坡了。遺尊話音一落,四人同時飛身而起,分四個方向,齊向李天垣招呼去。這四人中,遺尊武功最強,郝密次之、段真再次之,空林最弱。遺尊大力金剛掌,正面當胸轟來;郝密銀筆卻是走的下三路,籠罩了左腿自環跳以下大腸肝經所有要xue;段真一陽指籠罩了右側肋部要xue;空林手中的精鋼齊眉根乃是夜叉探海,直戳李天垣後心。
除了空林的鐵根,其餘人未及身,淩厲的氣勁便已襲來,李天垣蹬離毛竹,翻身避過空林的長根,長劍禦去三方急攻,背向空林躍去,左手後揮,屈指輪彈,四股穿骨鋼針般地氣勁射向空林,空林急忙側身之下,嗤嗤嗤嗤四響,胸腹之上頓時被劃出四條血口。空林駭怒之下,鐵根狂舞,護住了全身,也封住了李天垣的去路。
轉眼數招,李天垣雖憑寶劍之鋒勉強支撐,但胸間愈痛,終於又咳嗽起來,身形稍拙,頓時合谷xue被銀筆刺入半寸,身形再次受挫,左肩立中遺尊一掌,頓時上臂斷折,肩骨碎裂,身子如鷂子一般飛了出去。
郝密如影隨形,飛掠過去銀筆直刺李天垣咽喉,這一下,李天垣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招架了,只好閉目等死。
砰砰接連撞斷兩根毛竹,郝密手中冰冷的銀筆也已刺入面板內,正在此時,李天垣卻聽到耳旁急脆的風聲一響,銀筆竟然立時退出,連忙睜開眼來,卻見一個灰影已經擋在了身前!又接連撞折十餘根毛竹,李天垣才墜落下地,鮮血狂噴之下,如一攤爛泥般躺到地上,再也動不得分臺了。此刻幾乎整個竹林的白鷺都被驚飛而起了,呱唣震耳,遮天蔽月!鳥糞與竹葉滿天紛飛,比暴雨還密。
那個灰影正是女尼靜清!她一鞭擊退郝密,身形毫不停留,左手的半截倚天寶劍直削郝密右臂,身形快如閃電,勢如鬼魅,招式更是詭異狠辣,驚得郝密不得不放了李天垣凝神應對。遺尊等三人輕功略弱,來勢稍緩,但若四人合擊靜清,靜清只怕也難敵五招,是以不等他們沖來,靜清已經曲指連彈,三枚霹靂雷火彈迎胸向三人呼嘯著飛射而去。眾人見她雙手都拿了兵刃,尚能彈出暗器,都嚇了一跳,暗道這賊尼果然了得。三入不及細想,也不敢伸手接這不知名的暗器,只得紛紛側躍躲避,只聽轟轟轟三聲猛烈的爆響,三根腿粗的毛竹冒著濃煙應聲而折,很快眾人的鼻中都聞到了濃重的硫磺氣味,不禁臉色微變,這才反應過來,這名女尼竟然是使君交代過不可招惹的峨嵋派掌門一靜清師太!
想當初在峨嵋絕頂,南海四仙翁為難周芷若時,周芷若便是憑這霹靂雷火彈攻了他們措手不及,繼而送諸仙翁飛升極樂。
到此刻,霹靂雷火彈猛烈的爆炸自也立刻將四人嚇了一大跳,攻勢頓時緩了一緩。
四人經過神衣門特訓,早已習慣配合做事,而非以往的獨行俠了。說時遲,那時快,四人互望一眼,當即遺尊、郝密、段真三入纏緊了靜清,空林飛身向李天垣躍去。
靜清彈指又是三枚霹靂雷火彈,擊向近身而來的三人,左手斷劍守住了門戶,頭也未回,右手軟鞭便迅疾無論地轉了個大圈,鞭稍迎面向空林的頸部捲去。
靜清現下用的軟鞭比在少林“屠獅會”用的要長多了,幾近三丈!如此長的軟鞭使用起來極其困難,尤其此鞭身上布滿了尖利的魚鈎狀鋼刺,更加難以駕馭,弄不好非但不能傷敵,反而極易傷及自身!而且此刻又在竹林中,長形兵刃都不宜使用,何況軟鞭!但此鞭灌注了靜清的內力後,便如活了一般,伸縮捲曲自如,竟全然不受竹林所限,鞭身時刻護住門戶,鞭稍神出鬼沒,迅若幽靈閃電般地攻擊敵人,令人著實難以招架!
空林但見星光一閃,布滿倒鈎的軟鞭卷向了脖子,揮棒斜掃,長鞭在棒頭上呼呼連繞幾圈,鞭稍掃過空林的肩頭,嗤地一聲,僧袍便被撕爛了一個大口,肩頭的皮肉也被拉破了幾條血口,火辣辣地疼痛。股不了太多了,當下趁長鞭繞棒,趕忙力拉,即使奪不過來長百年,也要因此阻礙了那賊尼的行動,好叫他們三人得手!誰知他一揮棒之下,那鞭便又如諢身塗滿了油一樣,滑溜異常地脫棒而去,轉個圈,再次向脖子卷來宣!
棒勢太大,無法立刻回收,空林只得奮力向後躍,倒拖鐵棒避開了這一卷,但聽不遠處砰砰砰三聲巨響,那三枚霹靂雷火彈被三人避過,撞到遠處的毛竹上爆炸了,毛竹嘩嘩倒下,空林也被逼回了圈中。
四人初時認出靜清的身份時,出手還有所顧忌,但片刻間便在靜清淩厲狠辣的鞭招劍招下險些連連著道,當下哪敢再行怠慢,忙打起了精神應對,出手也狠辣起來。這一來,靜清頓覺壓力劇増,長鞭團團護住了門戶,已是大感護之不及。郝密兩支銀筆暗含氣勁團團飛轉,最是難防;遺尊和空林嫌毛竹礙事,當下大開大合,不斷將周圍的毛竹擊得粉碎,頓時喀喇嘩啦的毛竹倒墜之聲不絕,積雪竹葉鳥糞在狂風中如暴雨般鈸灑。靜清頭戴鬥笠要好得多,那些人則苦了,這般密急的鳥糞誰能避得過?白鷺好看,但糞便難當啊!
靜清使盡了渾身解數,暫時纏住了四人,但這般卻極其消耗內力,不一刻,她便感心血沸騰,招式開始越加緩滯起來,鞭圈越收越小。而四人又都是內力高強,招式沉猛之輩,一旦佔了上風,便立時反守為攻。好在此刻人人中又想起了使君的吩咐,不敢痛下殺手,只求制住她,殺了李天垣後,帶她去交給使君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