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無忌的名頭,本已閉目等死的西華子猛地睜開眼來,伸長了脖子大喊道:“張公子!張公子!救我!救我!我是西華子啊!”
他這般一喊,兩名女弟子立刻同聲喝斥,長劍一挺,刺入了半寸,但西華子哪顧這些?連喊不休。
司徒餘大怒,殺人的手勢立刻揮下,那兩名女弟子得令,長劍雙雙下壓。西華子不愧是昆侖前掌門大弟子,危急當中抱著衛四娘仰天躺倒,著地一滾,那兩柄長劍在他身上劃了兩條血口之下,避過了致命一刺。兩名女弟子這樣都沒刺死西華子,面上不禁一熱,一起躍上,雙劍交刺而去。
眼見情勢危急,張無忌一邊大喊:“請劍下留人。”一邊向韋一笑做了個救人的手勢。韋一笑當即電閃而出,眾人只見一道灰影數閃之間,便如一陣風般躍過頭頂了。當當兩聲,那兩名女弟子手中的長劍一齊飛了出去,叮叮兩聲,釘在了不遠處的山壁上,眾人錯愕之中,只聽嘿嘿一聲笑,韋一笑竟挾了兩人自左側山壁飛蹋而過,奔向張無忌了。
這般神乎奇技令所有的昆侖弟子一齊大驚失色,司徒餘抬起的手久久不能放下,直到韋一笑奔到張無忌面前,將兩人擲到張無忌馬前,他才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位想必便是輕功絕世無雙的青翼蝠王韋一笑了?今日當真令鄙人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韋一笑洋洋得意地嘿嘿一笑,躍上馬背。救西華子他沒興趣,但借個事由在人前顯露絕世輕功,卻向來是他的一大嗜好。
張無忌抱拳道:“貴派家事在下本是不便插手的,但這位西華道長與在下有過數面之緣,在下實不忍眼看他如此殞命,是以鬥膽替他二人說個情,還請司徒幫主能夠夠念在你們師出同門的情面上,暫且饒了他們二人一命!”
此時的張無忌早已不是初上光明出話來惹人笑了。聽到這些話,不光司徒餘感到為難,他的那一大群男女愣頭青弟子,也沒有一個敢開口說不。
司徒餘心中瞬間做了無數遍權衡,最終還是認為同張無忌乃至明教翻臉動手是為不智,再說就西華子這塊料,只要自己在世一天,他就別想跳起來,殺他只是為立威解氣而已;再再說張無忌豈能總罩著他?衛四娘重傷之下必逃不遠,我只消使喚幾名弟子尾隨著他們,隨時可取他們性命!於是呵呵一笑,抱拳道:“張大俠仁義過人,在下早有耳聞,沒想到果然如此,哈哈哈哈,本人今日便賣張大俠一個面子,饒了他們一條狗命!現下這兩人便交給張大俠了,咱們日後再見,在下定當設宴款待張大俠一行,還望大俠到時賞臉!”
說罷再拱手,張無忌微笑抱拳,道:“如此多謝司徒掌門了!請!”
司徒餘最後一拱手,帶領門人施施然去了。
張無忌下馬檢視了衛四孃的傷勢,替她封xue止血,化解於氣,內服外敷了他二人自帶的昆侖金瘡藥,接續斷臂,就近折了灌木來綁縛停當,見昆侖眾人早已走得沒有蹤影了,便起身告辭。誰知西華子竟通地翻身跪倒,抱住了張無忌的大腿苦苦哀求,願意此生永遠追隨張無忌,做牛做馬來報答張無忌的救命之恩!
司徒餘的用心,西華子怎能不知?只要離開張無忌,他們保準活不過明日正午!另外,自師傅死後,司徒餘進犯,自己便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前幾日糾集了幾位往日要好的師兄弟,同上昆侖伺機刺殺司徒餘,奪回掌門寶座,可是沒想到這司徒餘精明之極,反害得那些師兄弟丟了性命,自己同衛四娘倉惶逃命,他終於自知再也沒有翻牌的希望了,此刻天可憐見,武功與勢力天下無雙的張無忌竟然發善心救了自己,就是給他做條狗,以後的前途也還要強過做昆侖派掌門啊!只要博得張無忌的信任與歡心,到時要奪回昆侖派殺了司徒餘和他的全部黨羽,還不是易如反掌?這可比投靠神秘兮兮不知是人是鬼的神衣門受其支使轄制強多了!此時不趁熱打鐵拼命攀附,更待何時?
將心比心,西華子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會有人黃袍加身也不穿的。是以一股混個開國功臣的心思瞬間便湧上了心頭,越想越覺有理,越想越興奮!
西華子的懇求令張無忌直感哭笑不得,今後自己安家落戶,或許會需要個家僕婢女什麼的,但西華子這尊邪佛實在太大了,他可用不起。當下婉拒。韋一笑直接哈哈大笑。最後待西華子痛哭流涕地說只要離開張無忌,司徒餘馬上就會殺了他們,張無忌救人也要救到底的話,張無忌才勉強讓他們騎馬跟在身後,一起西行。待過得兩日,他們自行離去,方才一起上路了。
衛四娘受傷很重,不能獨自乘馬,又不能劇烈顛簸,帶著他倆,幾人的行程立時慢下了許多,這下便連一直深深同情衛四孃的輝月使也急了。但這兩人總是咬牙拼命堅持,寸步不離三人,每每停下休息,西華子又總是奔上奔下,拾柴燒火,打水做飯,拾掇馬匹,等等等等,什麼活兒都搶著幹,當真像個忠誠老實的奴僕一般將眾人伺候得好好的。韋一笑常常故意刁難折辱他,他也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笑臉相迎,一副只要讓我相隨,我的性命便是你的了,想怎樣都隨主子的意思,這下,就連韋一笑都有些不忍趕他們走了。
後來果然發現有司徒餘的弟子尾隨,離得雖遠,但只要他能監視張無忌,豈能不被張無忌發覺?張無忌心下暗怒,提氣將來人呵斥了兩句,那幾人離張無忌等人足有一裡多地,高山相隔,每每連人影都看不見,可張無忌的話音怎地就能如在耳邊響起,震得腦內嗡嗡作響,心窒頭暈之下,好半晌才恢複過神智來。惶恐之下,哪敢再跟?忙回去複命了。
張無忌暗運了謝遜的獅子吼,又不似謝遜那般內力發散,凡是附近的人都受影響,他凝聚了一股真氣,將這聲音以喇叭形傳播了出去,傳到那幾人那裡,也只他們左右數裡受影響而已,韋一笑等人只聞其聲,其餘的感覺就沒有了。
眼見沿途偶遇人者,再無中土人士,張無忌心中更加焦急難耐起來,終於一日無法忍耐,將西華子一通大罵,帶領韋一笑、輝月使打馬飛馳而去了。幾日相隨,西華子已經得知張無忌此次前往波斯是為救一位女子,而那名女子,西華子和衛四娘都是見過的,西華子盤算,要令張無忌收留自己,必得先立功,好在自己年輕時曾在西域以及波斯傳過道,學得不少胡語,正好一用!衛四娘對張無忌的成見早無,又欲報恩,當然贊成西華子的計劃,於是頂著傷痛,不惜翻越重重雪山冰峰,前往波斯。
加恩山脈位於現今伊朗和阿富汗的交界,山脈比不得中國的許多名山高大雄偉,風景絕美之處也不多,四季不化雪的地方甚少,輝月使口稱加恩大雪山,那是心中對此山有一種神聖的崇敬,說話語氣不由得加重了而已。進入山脈,韋一笑見此山溝曲徊環繞,人煙稀少,時而森林密佈,時而又寸草不生,頓時放心不少,勸張無忌道,此地地形複雜,極易潛逃躲避,人煙稀少,氣候幹燥,給養難繼,必然不適合大批人馬久留,倘若波斯軍隊現在還沒有找到小昭姑娘,必然會撤去大部分的人馬,散於四周集鎮要道,這對於咱們的營救極為有利!
韋一笑心中有數,小昭如果沒死,那麼她的老孃,也就是他的老夥計紫杉龍王,那個蛇蠍老女人也必沒有死,以張無忌和自己的武功輕功,便是當真深陷千軍萬馬,也有十足的信心救了小昭回歸中土。但以張無忌的性格,豈能不救小昭的老孃?孃的倘若這黛綺絲身體好好,她武功不在我之下,當可自保,但若她不幸受傷,甚至身患重病呢?我姓韋的豈不是還得揹她?那可倒了黴了!
黛綺絲的美貌曾經令韋一笑也意亂神迷過幾天,但這女子太驕傲,以為自己是女王,別人是叫化子,正眼不看一下也就完了,偏偏看了還要有那種蔑視、鄙視的眼神,韋一笑二十歲出頭就以一身絕世武功做上了明教四大王之一的位置,原本春風得意也想找個好姑娘過點舒坦的小日子的,但那連著幾次的鄙視,將他的信心澆潑得蕩然無存。韋一笑對自己的相貌本無信心,再加上自己因為練功,身體一直不怎麼好,不宜接觸女人,心中就總有這方面的自卑感,被她打擊後,則徹底地灰心喪氣,就此更加苦練武功,以至弄得自己的身體更加差,每過幾日便要到鬼門關打轉一次。這樣看不起自己的女人,自己便是一眼也不想再見到她,何況還要揹她?我韋一笑不敢有違教主的號令,但偏生心胸便沒那麼開闊!怎麼辦?倒時我韋一笑倘若正眼看她黛綺絲,我就不姓韋,姓黛!這輝月使小娘皮我不是想摟又不敢麼?在那女人的面前,說啥我也要摟一下!氣死她!但願我們找到他們時,圍困大軍已經撤去,老子就不用接近她了,出了波斯境,老子立刻先行開小差,溜之乎也。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怎樣找到小昭她們,這麼長時間了,也不知她們逃往何處了。
三人進入了一個山谷,谷中一條小河蜿蜒流淌,清澈透底,兩旁山坡延展開闊,布滿了青草和紫色的野花,蝴蝶蜜蜂,成群結對地翩纖其中,馬兒行走在此地,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垂頭喪氣,變得神采奕奕起來。張無忌也得稍展眉頭,極目四顧起來。
唯有輝月使,越加緊張起來。她將黑布長袍從頭裹到腳,只露一雙眼睛在外,再也不走在張韋二人之前,而是在他們三丈之後指點前進方向。
自從進入西域後,所見女子大都如此打扮,張韋二人倒也沒有奇怪。輝月使早早交待他們,此處有一個部落,他們去打聽情況,須得佯裝成商人的模樣,她現在是張無忌的女奴兼向導,來波斯收購地毯和藏紅花,這是先來打問價格來著。這個部落以前是信佛的,百年前轉信摩尼,現在卻已經叛教,成了阿拉伯附民了!所以輝月使不得不違心換了穆斯林的裝束,改騎馬為坐馬,以免引起眾相嘩然。
很快便看到人煙了,只見這小河兩邊的草灘上,不斷矗立起一頂頂地帳篷,牛羊馬匹,就像雲彩一樣散漫在河畔以及山坡上。遠遠見到生人,便有碩大的牧犬狂吠奔來,連鎖反應一般,遠處的狗也跟著狂吠起來,不一會兒,犬吠聲便蔓延了整個山谷。這陣勢,倘若普通人,又走在地上,便先給這些狗嚇破膽了。
輝月使果然說道,便在此處靜立,等待來人罷。
果然不一刻,便有七八騎吆喝著奔來。那四五條黑犬齜著牙滿口黃牙圍繞著三人狂吠不休,聲震耳鼓,韋一笑聽得心煩之下伸舌頭捲了一下嘴唇,嘿嘿笑道:“真是狗仗人勢啊!若在我中土,這樣的死狗,早被我姓韋的殺來下酒了!”
輝月使聽得心頭發惡,心想中土明教當真步入邪道了!摩尼明尊教導我們不茹葷腥,此人卻不是酒就是肉,現在還想吃狗肉!這樣的人怎麼配做堂堂的護教法王?
心中想著,那七八人便打馬奔到了。拉住馬,傘形分開,中間一留著滿臉花白鬍子的瘦肖老者單掌撫胸頜首拾了個禮,嘀裡咕嚕地說了一通。張無忌和韋一笑面面相覷間,輝月使已下了馬,雙手執裙,走向前躬身還禮,轉頭對張無忌畢恭畢敬地道:“他是這裡的長老巴庫,問我們從哪裡來,來做什麼。”
這些人裡除了這位老者面目尚顯謙和慈祥外,其餘人都瞪著眼珠,緊握馬刀,顯得甚是彪悍兇狠。這些人都是一個裝扮,頭裹重布,身穿灰白長袍,翻毛羊皮馬甲,大鬍子有黑有黃,掩蓋了本來面目,看不大出年歲大小。張無忌見老者溫和有禮,心頭頓寬,忙抱拳道:“長老好!我乃東土中國商人,此番隨家父前往耶路撒冷販運了一批絲綢,回國途中,想要順道收購一批精美的波斯地毯和美麗的藏紅花帶回中國,家父便命在下前來貴地詢問貴地貨物的數量和價格來了,如果合適,在下便回去告訴家父,帶領駝隊前來收購。”
這都是輝月使事先交代好的措辭,因為張無忌年紀輕輕,面白膚嫩,怎麼看都不像萬裡販運的商人,再說就他們三人三騎,身上還無甚金銀,騙小孩也騙不過去,所以謊稱背後還有一個做大老闆的爹,方能天衣無縫。輝月使照著翻譯了,另外又將那個子虛烏有的自家“老爺”的強大實力大加吹噓了一番,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