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金眉頭皺得老深。袁月一夥人跑得快,沒被逮住尾巴。全莊翻遍了,只剩存貢酒的地窖還沒找過。
人在不在裡面?難說。偏這口子開得太小,進不去,也看不清。手下人出謀劃策,有說用水淹,有說用火燒,把裡頭人逼出來。
水淹太麻煩,火燒難留活口,最終決定用煙燻。
窖門口,一大堆草柴被燎燃,裡面加了松脂樟腦,老虎聞了也得嗆出淚花。白濁濁的煙濃得像水,大蒲扇一揮,便順著小口子往地窖流。
窖中眾人抱團縮在角落,眼睜睜看著那煙一陣陣往裡灌,又辣又悶,吸進肺裡像一團針在扎。
為免被聽見動靜,招來更大禍患,眾人捂死了嘴不敢出聲,恨不得把拳頭塞嘴裡。可那煙越來越濃,能強忍多久?
袁月以為死到臨頭,卻聽背後大酒缸咚咚輕響了兩聲。她嗆紅的眼睛猛地瞪大,這聲音竟是從酒缸裡發出的。
伸手一摸,瓷缸上的金紙封條已被扯去,大蓋不知何時隙開了一角。一隻溼淋淋的手攥住她的腕子,壓得極低的聲音響起:“進來。”
是昭昭。
袁月扶著缸沿,小心滑進去,其餘人見了紛紛效仿。
這裝貢酒的瓷缸十分深闊,卻只裝了半缸酒。人蹲進去後還能呼吸,大蓋一合,白煙就被隔絕在外。
這樣做雖能避免煙嗆,但半身泡在烈酒裡委實不好受。
袁月聽見耳邊有忍疼的吸氣聲,心知是昭昭身上有傷,小聲問:“你傷在哪?”
“……背。”
袁月順著昭昭消瘦的背脊往上捋,果然有道口子,不知何時劃的。
沒多說,她扶著昭昭的腰,讓坐到腿上。昭昭身量小,被她這麼一墊,傷口不再浸於酒中,疼痛瞬間清了。
念及袁月也瘦瘦的,昭昭沒敢坐得太用力,雙手撐住缸壁穩定重心。一撐,她指尖竟碰到些怪異,這瓷做的酒缸內壁竟然凹凸不平,似有筆畫勾連。
這是徐逢敬上的貢酒……
昭昭眼皮猛地一跳,心中生出猜測。她字識得少,便引著袁月的手去摸缸壁。
袁月觸及,本以為那是陰刻的青詞,不料寫的卻是:癸巳年庚申月,四百萬白銀髮雲州,過湘洲遺五十萬,過贛州遺六十萬……至雲州不過百萬,猶要報效宮中……
往下便是一串官職人名,密密麻麻,半朝大員都牽涉其中,袁月越摸越心驚。
昭昭知道自己猜對了。
徐逢大張旗鼓釀了這批酒,卻沒說何時敬給皇上。酒不嫌老,若他未成棄子,這批酒一輩子都不會見光,反之則可作為狡兔臨死前的一蹬。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意行來得那麼急,手起刀落,連反咬的機會都沒給他留。
這時,缸外咚的一道巨響,似有瓷器摔地碎裂。
昭昭和袁月俱是一怔,暗道一聲不好。
窖外有人驚喜道:“大哥,裡頭果然有人!”
範金哼哼一笑,隨即讓人把煙堆滅了,俯身湊到窖門小破口喊話:“姓袁的,你若肯交出手裡管的銀子,我便留你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