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說的話小的聽不懂。”範金連忙跪倒,惶恐道:“您年紀輕,心腸好,不知莊裡規矩一向如此。盜運錢糧就是這下場,祠堂石碑上刻著呢……再說了,不是您讓小人代為處置的嗎?”
他身後的大漢們也跟著跪倒,姿態卑微卻並無敬意,冷眼瞟著袁月一行人。
眼神森森的,昭昭被盯得心裡一怵,這莊裡姓範的人多勢眾,就是將她們打死在此又如何?屍體處理乾淨,封著訊息別漏出去,等外面人發覺,她們怕是早就爛完了。
沒等袁月再開口,昭昭扯了扯她的衣袖,隨即上前打圓場:“範莊頭,月姑娘並無怪罪的意思,只是有些受了驚嚇。”伸手扶起跪地的範金。
範金順坡下驢起了身:“月姑娘,小人考慮不周,嚇著您了……”回身衝手下一吼:“還不快拖下去埋了?”
“是!”
人統統被拖走,範金告退離去。
袁月這邊的丫鬟小子才見了血腥,驚恐未定,連罵也壓住了聲音:“當著姑娘的面就敢如此,私底下若是逮住了機會,豈不把咱們嚼了?”
“月姑娘。”昭昭還記著昨晚那男人說的話,甚麼榮華富貴神仙日子,哪是光盜運點糧米就能行的?“糧倉遭竊,還不知銀窖如何……”
袁月被這話一點,立即領人去勘。
幾個小子下窖,很快就上來回稟:“姑娘,那群狗東西偷得厲害,銀子少說比咱們進莊時少了幾千兩!”
短短半月就流出幾千兩,袁月閉上眼,自責悔恨。昭昭勸住她,道:“眼下最要緊的是將銀子先轉出去,放進天一行先存著。”
“可前頭那幾個被打死的庫丁說,莊裡人都覺得田地銀糧是他們攢下的。咱們要是大批運出去,他們豈會罷休?”丫鬟喪氣地蹲下身,“到時候被範金一煽動,不知要鬧成什麼樣。”
“難道只有他們能做賊麼?”昭昭反問道。
眾人愣住。他們自小長在主家權勢下,行事不必也犯不著耍花招,正氣太過,反而受累。
“你是說……”袁月往地窖裡望了一眼,“咱們也偷偷往外運?”
“這法子實屬無奈。”昭昭道,“但眼下要先保住銀錢,之後再慢慢與姓範的鬥法。”
眾人皆說可行,絮絮商量一番後,發現莊裡巡夜的大多是範金手下,沒法晚上偷運。幸好逢上了夏末收成,莊裡往鋪上大量押貨,可用谷麥掩人耳目,藉機運出銀錢。
計劃商定,誰去押銀倒成了難題。運貨不是什麼要緊事,若由袁月身邊親近人去,定會引起範金猜疑。
“月姑娘,不如我去。”昭昭道,“我才來你手下做事,被派小差也屬尋常。加之我是祥雲縣人,熟人熟地,認識不少身強體壯的街坊,可以領回莊充個人場。”頓了頓,繼續說:“總比方才我們對著幾十個惡漢子發怵的好。”
此話一出,眾人都看向昭昭,覺得有些古怪。尋常人被聘後遇上這些麻煩事,理應想跑才對,她怎地這般上趕子?
袁月問:“你就不怕?”
昭昭意識到自己太不像貪生怕死的普通人,聞言便屈膝跪下,自下而上望著袁月,演得十分可憐:“自然是怕的。不瞞姑娘,我有私心。現在外頭亂糟糟,莊裡雖然也不安定,但好歹有口飽飯吃……我有幸被姑娘看中,想帶親朋好友一起雞犬升天。”
這話合情合理。況且同去押貨的還有遷來的軍眷,也不怕昭昭昧了錢跑路。袁月扶起昭昭:“好。”
——
今日逢雙,趕場。
農戶山戶馱著東西到縣裡賣,街上行人如流,車馬如龍。
每到這時,乞丐們就變得識趣,齊聚在城西破廟,螞蟻似地攢成一團,各自說起近來見聞。
“……上回那活菩薩讓幫忙打聽她娘下落,說有訊息了成倍給錢,你們有沒有探到的吶?”
“咱就差沒把地翻一遍了,連根毛都沒找到!唉,奶奶的不說這事還好,一說我就想起那天的包子……餓啊,上回分下來的銅板都花沒了,不知何時才能再發一筆財。”
一個乞丐的肚子才叫完,另一個立馬接上,破廟裡咕咕聲不斷。
忽聽破廟的歪門被吱呀推開,有人稚聲問:“誰想吃包子!”
乞丐們餓得厲害,被陽光照得睜不開眼,勉強看清檻外站了個半大孩子,粗布麻衣,咋看也不是有錢請吃的樣。
“小屁孩,逗你爺爺們呢!”
幾把土朝孩子飛來,他邊捂著頭躲,邊解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個給糖吃的姐姐!讓我來叫你們當中歲數最大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