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明不是傻子,尋常差事,稍微點撥他就懂了。可這王田二字做何解?
他身上更冷了,越難懂的越難辦:“老李,這是什麼意思……他們初來乍到,正是圈田劃地的時候,我能做什麼?”
李副指揮冷笑一聲,指著北方說:“那倆老狐狸領著兵,在城北荒郊搞屯田,如今春苗已經種下去了。我前些日子去瞧了,大帳連營,豪氣得很,彷彿憑空又造了一座城似的。你瞧著這樣子,哪有半點要圈田劃地的意思?鼓足了勁兒邀買人心吶!”
他湊到遊明耳邊,一字一句道:“他們不做的事,我們幫著做,反正王田是祖宗法制!徐大人的意思是,這件事由你去辦。”
遊明一陣齒寒。這招看似低階,實則上卻是往人屁股上糊黃泥,怎麼解釋都說不清。
寧王從北邊撤下來,當官的都曉得這是因為皇帝猜忌。老百姓卻不懂,只覺得寧王兵強馬壯卻沒去殺蠻子,不是偏安一方的孬種是什麼?
原本名聲就臭了,遊明若是再照做,便又添上欺壓百姓的惡名。到時這雲州哪裡是他們一家的封地?別說龍盤虎踞了,跳蚤來了都得罵句紮腳!
李副指揮見他愣住,又道:“雲州南部那片兒地肥,貧農少富農多,你打著他家的名號,帶著兵去圈田。到時候刮出來的錢,你拿兩成走。”
說白了,就是去當匪。這事又髒又缺德,遊明不想去,又不得不去,沉默良久後:“好。”
“還是老遊靠譜。”李副指揮滿意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不妨動作利索些,趕在他老人家壽宴前辦好……到時候一高興,指不定怎麼抬舉你呢!”
話落,李副指揮就哼著小曲兒告辭了。
遊明仍坐著,拿筷子夾了一口冷菜,強行逼自己嚥下去。
他給自己斟酒,一杯,兩杯……直到門外的長隨說:“老爺,李副指揮走了。”他才猛地抬手將桌子掀了,碗碟碎了一地,咬牙切齒道:“幹他孃的,一個二個都擺弄老子……都擺弄老子!”
方才他們每說到要緊處,聲音都壓得格外低,昭昭沒聽清,只隱約聽出了什麼王田。她回憶著方才那些模糊的對話,外面忽然響起兩聲罵,接著便是碗碟瓷器被砸得稀爛的聲音,噼裡啪啦的,像是在下大暴雨。
稍時,暗門忽然被拉開了。
方才溫情脈脈的遊明此時一臉冷漠,謹慎地盯著昭昭:“嚇到你了吧?”
他臉色陰暗,莫名地有些瘮人。
昭昭知道,這是在試探自己有沒有聽見什麼。
做髒事最怕的就是機密洩露。這種人好的時候是真的好,可一旦觸及到自身,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嚇到了。”
遊明臉色驟然陰沉,昭昭繼續說:“這裡面好黑,有鬼。”
“鬼?”
昭昭指了指身後的佛像:“這畫冒綠光,陰森森的,好嚇人。”
那佛像是西域的畫法,往顏料裡摻了人骨粉,在黑暗中幽綠幽綠的。
遊明打量著昭昭稚弱的臉,十三歲的小妓女,能懂什麼?他權衡了會,然後撤開身子:“你出來吧。”
他癱到椅子上,臉色灰敗,沒心情再和她多說話:“我原想留你在家裡住,但之後家裡怕是要來許多人,亂糟糟的,你不方便見。”
說白了,就是不想留外人在家裡:“所以你還是先回教坊住著。孫管事那邊我會打好招呼——只是先住著,不是回去當婊子。”
壓住心裡厭惡,昭昭露出一個小妓女該有的討好的表情:“那大人您方才說的那些話……”
遊明擺擺手道:“還叫什麼大人?改口。”
昭昭伏身拜了三拜,算是假模假樣地認了個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