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爽快地付了錢,轉身離開時,稚嫩的臉上褪去了真誠動人的感激,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又世故的冷漠。
她拎著藥往回走,誰料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一聲怒喝:“老子總算逮著你了!”
還沒來得及回頭,右肩猛地一痛,肩上落了只枯瘦的手,手的主人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豎起眉毛瞪著昭昭:
“小婊子,你還我錢來!”
他聲音尖得像針,引得街坊鄰居都圍過來,看好戲似地站了一圈。
“李裁縫,我欠你什麼錢?”昭昭淡淡道。
“你說你能梳攏你娘,讓她從了我!”李裁縫咬牙切齒,“這幾個月老子銀子花出去不少,卻連你孃的面都沒見上!你說她害了風寒不便見人,我蠢得竟信了,拿錢去送一個大了肚子的爛貨!”
“當初你怎麼說的?”昭昭嗤笑一聲,“你說你不圖我娘色相和身子,只圖她秉性柔順才情無雙,你說她是天上謫仙人誤入凡塵裡,不論如何你都把她視若珍寶。現在翻臉就是一口一個爛貨了?”
李裁縫原本有些口舌,眼下卻被昭昭懟得語塞,便向周圍哭道:
“你們快聽聽這小婊子的歪理!哪有男人不說幾句花言巧語哄女人開心?縱使我用心不純,也不是她坑騙我的理由啊。”
他平日做生意過分精明,與街坊鄰里相處不睦。見他吃癟,大家紛紛冷嘲熱諷道:
“男人騙女人感情,女人騙男人錢財,大家都不是好東西,你又在裝什麼委屈?”
“李裁縫,你知道她是小婊子還敢信她,豈不是自找苦吃?”
“你起色心犯魔怔,被騙點錢也就罷了,逮著她個小孩子薅什麼?”
“就是,情場如賭場,賭女人就跟賭骰子一樣,哪有輸錢就急眼的道理?半百的男人還這麼小氣!”
李裁縫被說得滿臉通紅,狗急跳牆扣住昭昭的肩膀,作勢就要拿手摸昭昭的錢袋。
“老子從不做虧本生意,這錢你必須得還!”
昭昭年紀小力氣弱,掙不開他,只好下嘴咬李裁縫的手腕。李裁縫痛呼一聲,氣得抬手就給了昭昭一巴掌。
別看他模樣精瘦,手上力道卻不小,啪的一聲響,昭昭像片落花似地墜在地上。
乾淨的衣裳沾了泥,頭上的簪子落了地,她嘴裡滲出腥甜的味道,眼前暈乎乎地冒著重影,黑一陣白一陣,什麼都看不清了。
等視線終於明朗了些,昭昭才看清簪子掉在面前,她伸手想撿,手卻被李裁縫用腳死死地踩住:
“還錢!”
昭昭用力抽手,她越想掙,李裁縫腳下力道越大,恨不得將她手骨踩斷。
卻聽咔吱一聲,昭昭掌心一疼,那簪子居然斷在了她手裡。
“腳拿開。”昭昭冷冷道。
李裁縫絲毫不把身子瘦瘦的小女孩當回事:“踩的就是你這個婊子。”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原本垂首坐地的昭昭像貓兒一樣將他撲倒,手裡拿著斷簪子就往他臉上戳,三下五下就在李裁縫臉上留下了血痕。
“打人啦!”李裁縫疼得嗷嗷亂叫,向周圍求救道:“打人啦……小婊子打人啦!”
他一副受盡冤屈的樣子,昭昭瞧了只覺得荒唐,手上動作越發狠厲,半點情分也不留。
“只准婊子捱打,不準婊子還手?!”
李裁縫見昭昭發了狠,再不敢周旋下去,掙扎著就要起身跑開。誰料還沒等他起身,遠遠的響起一陣馬蹄聲和車輪聲,伴隨著幾聲高昂的鳴鑼聲,周圍看客紛紛散開,恭恭敬敬地垂首在路邊跪拜。
這是達官顯貴外出才有的排場,瞧這架勢起碼是個三品以上的大官。
和婊子計較是小,得罪權貴是大,李裁縫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混著一身土滾到路邊去。
誰料剛撲騰兩下子,枯草般的白髮就被昭昭拽住,抬起頭再見的是昭昭狼狽的臉。
她手上還握著那截斷簪子,啪嗒啪嗒地滴著血,是她自己的。
馬蹄聲越來越近,李裁縫急道:“昭昭兒,咱倆的事以後再說,眼下可別擋了貴人的道!那是要殺頭的!”
遠遠的漫起一陣沙霧,隨風一吹就到了兩人身前。待沙霧散去後,四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開道侍衛已經到了昭昭面前。
為首的侍衛長冷聲喝道:“何人不迴避?!”
昭昭年紀小,沒見過這種陣勢,她微微抬起頭,卻見高頭大馬的侍衛身後是衣冠肅穆的隨行儀仗,再往前望是二十四人並抬的軟轎,透過那層如水如月的輕紗,隱約可見其中坐了兩位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