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快人快語,我自然不會計較……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你這病症不能斷了藥,我明兒叫府裡的大夫過來看看,總要時常斟酌著方子才行。若是缺了什麼,只管叫大夫告訴我。”沈君玉邊說邊站起身,竟似有些手忙腳亂的意思。
柳老爺未及坐穩,又要起身送客,心下不由得納悶:這人不辭勞苦地奔波到這裡,只為了說這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直到遠遠地將沈君玉送了出去,看著他打馬消失在山路盡頭,柳庭訓才慢慢地轉回屋裡來。
柳清竹只管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著,看著爐火沉吟不語。
“清兒,你可是有什麼心事?”柳庭訓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柳清竹慢慢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我哪有什麼心事?若一定要說有,如今也只是擔心自己的身子熬不過冬天,要勞煩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罷了!”
“大過年的,誰許你這樣胡說八道!”柳庭訓冷下臉來,怒聲斥道。
柳清竹勉強笑了笑,不再言語。
柳庭訓把丫頭們全部打發到東屋裡去,自己坐到柳清竹的身旁,沉默半晌才試探著道:“我漂泊半生,什麼苦難也受過,什麼富貴也有過,到如今身旁只剩下了一個你,才知道家人幸福安寧比什麼都重要。清兒,你是我的女兒,不管你作出什麼樣的決定,做父親的都不會違逆你的意思。你若是有心事……原不該瞞我。”
柳清竹微微側過臉來,笑問:“父親為何會覺得我一定有心事?”
柳庭訓頓覺尷尬,遲疑許久才嘆道:“沈公子此人,似乎不該是這樣的性情。他特地出城來看你,卻又沒有什麼重要的事……真的不是因為閑人在場,不便說話?”
柳清竹勉強一笑,許久才嘆道:“若是沒有閑人在場,只怕會更加不便說話。”
“你跟他……”柳庭訓皺緊了眉頭,暗暗憂慮。
柳清竹卻很快笑得輕鬆起來:“我只是個出身養生堂的貧賤女子,這輩子若能紡線織布平安度過殘生,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朱門富貴本不該屬於我,若是一味強求,只怕會落得個頭破血流的後果。父親覺得呢?”
柳庭訓長嘆一聲,不便再問。
柳清竹想了一想,卻又嘆道:“此處景色雖美,天寒地凍的到底難過。若能到江南置身青山綠水之間,那該有多好!”
“我正要問你,怎會忽然如此畏寒?”柳庭訓終於被轉移了注意力,沉聲問道。
柳清竹苦笑一聲,嘆道:“年前失足落水險些丟了性命,醒來便忽然畏寒了。大夫總說開了春就能好,可我這身子一天天弱下去……真怕挨不到春天。”
柳庭訓皺眉道:“失足落水?這可奇了,京城裡的水塘很多嗎?為什麼一個個都‘失足落水’?”
“除了我還有誰?”柳清竹詫異地問。
柳庭訓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就是你剛剛見過的沈公子啊!年前……十月裡吧,大概就是蕭家老太太下葬的那一天,京城裡忽然傳說沈公子出外遊玩竟不慎落水,染了風寒險些喪命,直到臨近年關才漸漸地可以起身出門!他剛剛過來,你不見他的臉上還是有些菜色嗎?”
“怎麼會……”
柳清竹說不出自己的心裡有多驚訝。
難怪一整個冬天都沒有聽到他的訊息。可是事情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湊巧?她被人沉塘的同一天,他也“不慎落水”?
柳清竹想了又想,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勉強笑道:“這世上巧合的事情還真多!”
柳庭訓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來,只得說道:“如今正值隆冬,路上不好走。你先熬過這幾個月,等打了春,咱們便遷到南邊去住,以後你便不用再受這樣的苦了。”
柳清竹聽了這話倒是真心歡喜。
她實在是怕了這樣天寒地凍的日子。而且,住在離京城這樣近的地方,她的心裡總覺得有些不踏實,倒是搬到南邊去的好些。
這京城,她想不出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便是有些人、有些事放不下,那也都不是她該想的,倒不如全部拋到腦後去,免得今後被麻煩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