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怎麼樣?潛哥哥只會幫我,不會幫你!”葉夢闌得意洋洋地昂起了腦袋。
柳清竹淡淡地道:“大少爺說得有理,先前是我疏忽了。如今安置老太太確實是最要緊的,既如此——便將杖責記下,推遲到葬禮結束之後再進行。”
“奴婢記下了!”秦家嫂子大聲應道。
葉夢闌再也顧不得表現她的“孝心”,飛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大聲斥道:“潛哥哥都說要饒我了,你還敢打我?柳清竹,別以為你現在在府中已經可以呼風喚雨了,這府裡的事情,終究還是要聽太太的!潛哥哥以後再也不會幫你了,你要是想保住你和你那個小雜種女兒的性命,最好好自為之!”
“一個妾侍竟敢在老太太的葬禮之上口出汙言穢語,成何體統!”二老爺忍無可忍地怒聲斥道。
蕭潛知道葉夢闌已經犯了眾怒,只得若無其事地側過頭去,避開她求救的目光。
“時辰快要到了,眾位辛苦些,快著點吧。”柳清竹向抬棺材的小廝揮了揮手,等他們走到前面,才回身面向看熱鬧的人群跪下,叩首。
一眾孝子孝婦見狀只得跟著跪伏,人群之中當下便響起一陣陣唏噓。
葉夢闌聽到人言紛紛,都是在說柳清竹如何識大體,說她如何無理取鬧,說懲罰如何太輕,不由得怒容滿面。但見本家的眾人個個面色陰沉,走過她身邊時都是一言不發地讓開,她不禁又急又氣,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這次倒是真哭了。
柳清竹沒有時間更沒有精力去搭理她,只能把她當一堆牛糞,惹不起,便繞過去。
從蕭家到祖墳這一段距離算不上遠,卻也有七八裡路,按照規矩,是要三步一揖九步一頭,一路跟在棺槨後面磕頭過去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這樣一路磕過去的時候,柳清竹才知道這段路有多漫長。
禮出大家,這樣的一場葬禮,在京城中的普通老百姓眼中無疑是一場華麗的表演,沿途不知有多少百姓天不亮就在路邊翹首以盼,更有官員在路邊設了路祭,身為蕭家的子孫,誰都知道這是馬虎不得的,一旦出錯,轉眼間就會成為全京城的笑話。
因為葉夢闌的一鬧,京城中的百姓已經有了談資,柳清竹只能靠著後面的盡善盡美,沖淡葉夢闌帶來的困擾。
一路重複著回身、下跪、磕頭這三個動作,沒走出二裡路,柳清竹便覺得額頭已經昏昏沉沉,膝蓋更是痛得根本彎不下,卻絲毫不敢躲一點點懶。
她的身體狀況並不容樂觀。舊病新傷,幾乎沒有一次是好全了的。王大夫開的藥,她已經趁著夜裡得閑時喝過幾碗,卻似乎並沒有什麼用。因為跪地的動作太過頻繁,四肢百骸的疼痛加倍地劇烈起來,一點點蔓延到全身,她只想就地躺下,再不起來。
又走出一段路,她已經覺得每一次跪下,都再沒有了站起身的力氣。眼睛裡有時會傳來一陣痠痛,也許是汗水流了進去,又或者是痛得流出了淚,她已經不十分清楚。
丫鬟們都遠遠地跟在隊伍後面,她的身旁只有二太太她們,年紀大了的人,自然也是辛苦的,她並不能奢望有什麼人會來扶她一把。
可是,真的好痛……
不知第多少次轉過身子面向人群的時候,柳清竹沒有習慣性地彎下膝蓋,卻是整個人直直地栽到了地上。
人群之中發出一聲驚呼,接著便是一陣竊竊私語,不知是惋惜還是贊嘆。柳清竹知道,送葬途中有人栽倒是最尋常之事,往往被當作傷心過度而傳為美談。卻不知真實的情形竟是這樣,更沒想到她竟是隊伍裡面第一個倒下的。
此時,距離祖墳還有近半的路程。
二太太等人或許不是不想過來攙扶她的,只是她們自己也幾乎爬不起來,只得借勢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柳清竹聽到無數的腳步聲從她的身邊走過去,有送葬的丫鬟僕從,也有看熱鬧的人群。她覺得自己也許會被踩死在路上。
如果最終的結局是以這種方式結束,她會甘心嗎?
柳清竹的心中,忽然對那個害得她如此虛弱的人産生了一種切骨的痛恨。
正在她已經決定閉目待死的時候,卻有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隊伍的前面飛快地沖了回來。
這是不合規矩的。柳清竹艱難地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想從無數雙白色的鞋子中,辨認出那個壞了規矩的人。
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經落進了一個人的懷中,她卻連看清那個人是誰的力氣都沒有。
耳邊只聽到一聲聲沉重的呼吸,以及從人群之中傳來的陣陣驚嘆,隨即,一切歸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