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又有人在她的耳邊厲聲呵斥什麼,又或者有人在爭執,柳清竹充耳不聞,只遠遠地看著王大夫師徒的一舉一動,試圖從他們的一個動作、或者一個表情上,看出她想要的答案。
新蕊、桂香,或者是別的小丫頭,絮絮叨叨地在她的耳邊說著些什麼,柳清竹只覺得心煩,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到王大夫站直了身子,那個小學徒跑到身後幫他捶了捶背,一個小丫頭走過去抱起婉蓁,放到了乳母的懷中。
柳清竹霍然站起身來。
乳母已經自覺地向這邊走了過來。柳清竹遠遠看到女兒的臉上包著厚厚的紗布,蓋住了一隻眼睛,立刻便覺得自己渾身都堅硬而冰冷了起來。
乳母見狀忙道:“奶奶別急,大夫說了,只是傷到了眼角,過幾天就會好的!”
“會好的?”柳清竹茫然地重複了一遍。
王大夫用袖子擦著汗走了過來,笑道:“小小姐真是福大命大,那塊碎水晶,只差一點點就傷到眼睛了!這可真是……唉,今日算是有驚無險,小小姐今後一定能事事逢兇化吉!”
柳清竹終於懂得了他的意思,不知幹澀了多久的眼眶中,忽然間淚如泉湧。
乳母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抱著婉蓁走近:“奶奶,您抱抱她吧,婉兒她自己也嚇壞了!”
柳清竹下意識地抬了抬手臂,卻發覺自己已經沒了伸手的力氣。下一個瞬間,她便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之中,軟軟地坐倒在地。
“清兒!”蕭潛沖了過來,慌亂地想要抱她起身。
柳清竹揮手推開他,坐在地上擦著眼淚笑了起來:“婉兒沒事,你聽到了沒有?咱們的婉兒沒有事!”
蕭潛憐惜地握著她的手,連連點頭。
“既然沒事,就不要再作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大太太的聲音,在身後惱人地響了起來。
柳清竹在蕭潛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粗粗向四周打量了一下,才發現天色已晚,先前喧鬧的賓客,此時已經一個也不見,就連葉青雲和他帶來的家人,不知何時也早已經離開了。
讓柳清竹稍稍有些意外的是,鵲兒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來了這邊,正坐在不遠處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柳清竹下意識地向她微微一笑,鵲兒似乎受寵若驚,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
過了一陣子,鵲兒似乎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被一個婆子攙扶著慢慢地走了過來:“先前可嚇死我了,還好有驚無險,那個惡毒的女人……”
柳清竹看著她蒼白的面容,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囑咐道:“你無事不必出來,本來身體就不好……今後該離誰遠一點,你自己心裡明白。”
大太太的臉色十分難看,她嫌惡地地盯著柳清竹,神情彷彿是在看一隻死掉了的耗子。
此時的柳清竹,心中滿是劫後餘生般的歡喜,對大太太的態度,倒也並不覺得十分礙眼。
蕭潛卻似乎有些憤怒,語氣生硬地道:“也請太太回叢綠堂歇息去吧,這裡的事,有下面的人在就可以了。”
大太太毫無懸念地又有些怒意,但在對上蕭潛冰冷的眼睛時,她竟似乎瑟縮了一下。
柳清竹不願在這裡與旁人周旋,便向身旁的新蕊笑道:“我有些累,你扶我回去吧。”
“我陪你回去。”蕭潛不由分說地挽起她的手臂,繞開大太太徑直往外面走去。
大太太跺了跺腳,忍不住斥道:“你今日該去庭芳苑!葉家已經退讓得足夠多了,你還想故意冷落闌兒不成?真把葉大人惹惱了,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蕭潛驀地站定了身形,柳清竹以為他要說幾句場面話,比如改日去向葉大人賠罪雲雲,不料他說出口的話卻比先前更加冷硬了幾分:“我也已經到了容忍的極限。”
大太太的臉色僵了一下,珍兒陪著笑臉在旁相勸了好一陣子,她才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蕭潛低聲向柳清竹道:“我們以後不必再容忍任何人!這些年,你陪我忍氣吞聲,受的委屈實在是夠多了!”
“可是太太她……”柳清竹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把前些日子老太太說的話告訴他。
她自然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不用容忍任何人,可是現在的局面,是否可以允許她恣意妄為?
“我們已經不怕她了。”蕭潛彷彿猜到了她的心事,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