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局面下,區區司空寒已算不上是回事了。
很快年節就到了,冰雪消融,王宮雖依舊蕭條,赤雲宮卻處處掛滿了紅綢剪紙,宮人來往忙碌,熱鬧喜慶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大王娶親了。
赤雲宮年節氣氛濃厚,整個涿鹿城卻還是驚弓之鳥,人心惶惶得連年節這樣隆重的節日家家戶戶都不敢操辦,匆匆吃過一頓豐盛膳食便罷了,毫無生氣猶如死城。
初春,天氣漸暖,聶嘉脫去了一身厚重的衣袍,風中還帶著些許寒意的時候他就已經天天穿著單衣到處跑了,別說冷,因著幾個月來一直跟著時諶練習武藝的原因,一天中額發常常都是被汗水打濕的狀態,熱得連單衣都不想穿了。
他又長高了不少,不過一季的功夫過去,同時諶站在一起的時候不用再蹦起來,踮著腳尖便能吻到他的唇。身姿如松竹,頎長清貴,若是持劍站在日光下,遠遠看去那股傲然的氣勢一眼便能令人折服,誰能想到三月前他還是一副病弱得隨時會短折的模樣。
玄甲們可欣慰了,要是他們統領不是動不動就爬龍床欺負大王,他們還不敢攔,他們會更欣慰!
春季中旬的時候時諶惦記聶嘉一直待在王宮會心煩,便帶他出去打獵遊玩,玄甲隨同左右。
聶嘉玩得十分盡興,一箭射中了一頭白虎,他將虎牙拔了下來,晚上回去又叮叮當當了一番。翌日早上時諶醒來時便察覺到脖子上多了一串東西,拿來下一看,是一顆冕旒上極為珍貴的紅珠,兩側環抱著白天小國君親手拔下來虎牙。
時諶愣了好一會,摸著紅珠,似乎還能感覺一絲小國君昨夜仔細雕琢時的餘溫。他心裡一片柔情,撫開聶嘉的額發忍不住在他眉心輕吻了一下,聶嘉睜開眼睛惺忪地看他一眼,腦袋一拱就鑽進他懷裡繼續睡了。
其他玄甲看到這一幕可真是要酸死了,一個比一個憤憤不平,憑啥統領有珠子他們沒有?憑啥統領有虎牙他們沒有?要、要不是打不過統領,他們早把人拖出去圍毆一頓了。幸好軍機處把護腕和十字弩造好送進了王宮,聶嘉喚了玄甲來領,覺得終於得到大王禮物的玄甲們才紛紛平息了眾怒。
整個春天聶嘉幾乎都是在時諶身邊度過的,練刀騎射,談情說愛,閑著沒事就在書房叮叮當當搞點小玩意兒,總之就是不上朝不看摺子,全推給了時諶。
他無心朝政,況且燕國的朝堂動向也沒什麼值得他留意的,一個戰火紛飛中茍延殘喘的小國,朝堂裡鬧出什麼動靜都是小打小鬧,不值一提。
春天就這麼過去了,春末,雲麾將軍率西北軍大捷回城,聽說靜王殿下也回來了,涿鹿城的百姓們歡呼雀躍不已,紛紛湧到城門迎接。
半年的時間,靜王君長悅的名字已經是西北軍心中神祇般的存在,戰場上刀劍無眼,死傷一片,處處都充斥著陰霾,軍隊中人人都提著頭顱熬過每一天,指不定轉眼就掉了,命也沒了。是靜王殿下給了他們生的希望,無論多嚴重的傷,只要不是當場斃命及時送到靜王殿下面前,便有八成希望活下來。
靜王殿下醫者仁心,救人無數,已經完完全全被西北軍當成了守護神。
僅次於靜王君長的便是近來勇猛無匹連雲麾將軍都甘拜下風的左先鋒杜宇賢,按照這樣的勢頭,西北軍擁護靜王或者杜宇賢為王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尤其是進城時,西北軍看著昔日他們心中的戰神被掛在城牆上已經嚴重腐爛的屍首,心裡對暴君的仇恨便更加濃烈了。
此時名為杜宇賢的司空寒騎在馬上,目光赤紅地看著城門上的屍體,握著韁繩的五指幾乎要生生扼斷!
“祁豐……”司空寒看著自己屍身旁那具已經被鷹鳥啄食完的骷髏,眼底逐漸沁出一層薄淚來。
他早就知道暴君殺了自己舊友,此時親眼再看,不禁心中悲痛萬分,恨意滔天!祁豐做錯了什麼?只不過是幫他求情安葬,便就招來滅頂之禍,死後竟也不得安生要跟自己一樣懸掛城牆受辱!絲毫不念及他為燕國立下的汗馬功勞,有如此暴君,燕國亡矣!
君長悅在一旁似乎是察覺到了他心中強烈的仇恨,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堅定地看著他道:“此番回城,你切莫沖動打草驚蛇。他身邊暗衛林立,你我都不是對手,我們已經吃了一次虧,一定要謹慎。”
“我明白。”司空寒向他投去一道溫和下來的目光。
“我會幫你的,哪怕不是為了你,只為了百姓和燕國的存亡,也不會再對他留一絲仁慈。”君長悅低聲說,用力握著司空寒的手,感受他身上的體溫和生命力,才不會因為城牆上的屍首惴惴不安。
他沒死,他還在。君長悅動容不已,尤其是在城牆的枯骨下望著身邊的情郎,那股激動欣喜才更加久久不能平靜。
西北軍大捷,百姓還是像上次那樣夾道歡迎,卻不像上次那樣噤若寒蟬,而是歡呼不斷。甚至有樓上的姑娘大膽地將香囊拋向軍隊,砸中了哪個士兵的盔甲,換來一道憨厚羞澀的笑容。哪像那次南夷歸來的鐵騎,一個比一個的麻木冷血,叫人看著就害怕。
聶嘉知道司空寒回來了,也沒去理會,等著雲麾將軍和君長悅領著人進宮面聖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