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瓴茫然無助地看著他,看著在場的所有親友,忽然咆哮道:“滾,你們都滾!”
他恨所有人,為什麼沒有人能救救孟清,但是他最恨的還是他自己,是他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沒有照顧好他,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他傷害他,一步步地把他推離自己,把他推向了萬丈深淵!
他把所有人都趕出去,把自己關在病房裡,跪在孟清的病床前,哭著懺悔,“對不起孩子,是我害了你,爸爸對不起你……”
孟清緊閉著眼睛,臉上紋絲未動,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生他的氣。
陸建瓴拿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龐,不斷地乞求他,“孟孟,求你醒過來,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我錯了……我愛你……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事到如今,沒什麼好再隱瞞的,他深愛著孟清,不只是以父親的身份,更是作為一個男人,以愛情的名義。
孟清這次沒有像以往那樣笑一笑原諒他,他自始至終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任何回應。
陸建瓴悲痛欲絕,雙手矇住臉,慟哭不止,眼淚源源不絕地從指縫裡滲出來,他就那麼一直跪在地上,肩膀不住聳動,沙啞的嗚咽聲久久回蕩在病房裡。
直到天空現出魚肚白,他才趴伏在病床邊沿不安睡去,夢裡都滿面愁容,眉頭深鎖。
鄭晟實在放心不下他們父子,第二天一早就帶著食物去了醫院,悄悄把病房的門開啟一條縫,往裡看了一眼。
陸建瓴跪在地上,頭趴在床沿上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鄭晟輕手輕腳地走進病房,走到病床前。
他先看了一眼孟清,那孩子臉上瘦的都沒什麼肉,眼窩凹陷,眼皮合的緊緊的,只有微微扇動的鼻翼,還透露著一絲生氣。
再看陸建瓴,忽見他頭頂生出了幾縷白發,在黑發的襯託下,那麼分明,那麼紮眼。
鄭晟一下怔住,聽說人到了極端傷心或者愁苦的情況下,比如中年喪子,比如一朝破産,一夜白頭是可能的,但是他從未想到,這種人間悲劇會發生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
陸建瓴頭枕著胳膊,睡的很不安穩,一隻手緊握著孟清骨瘦如柴的手。
鄭晟無比心酸的同時,略微感到了一絲異樣。
他毫不懷疑,如果孟清撐不過去了,陸建瓴會立刻跟著他一起離開。
這個想法令他通體發寒。
鄭晟輕輕拍了拍陸建瓴的肩膀。
陸建瓴身子抽搐了一下,猛地抬起頭,一雙疲憊的眼睛布滿血絲。
“老陸,別在地上,起來到床上去睡。”
陸建瓴費力地撐著病床緩緩站起來,高大的身子搖搖欲墜,鄭晟趕緊扶了他一把。
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這個一向強大、無懈可擊的男人被狠狠擊垮了,內裡和外表都前所未有的脆弱。
陸建瓴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嗓子啞的不像話,“你坐。”
鄭晟倒了杯熱水遞給他,“先喝點水,我給你帶了點粥,你好歹吃一點。”
陸建瓴的眼睛一刻離不開孟清,“不餓。”
鄭晟憂心極了,他現在瘦的只剩一副骨架了,面色是極度不健康的青白。
“不餓也要吃一點。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孟清還需要你照顧,你垮了他怎麼辦?而且他醒過來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阿晟,你說,是不是我這輩子太順風順水,風光得意,把孟清的福氣都佔用了,所以才連累他受這一劫。”
人在遇到重大變故而無法自救的時候,通常會寄託於玄學與宗教,連陸建瓴這個唯物主義者都不例外,因為他實在想不明白,孟清這麼單純善良,與人無害,從小就命苦,還沒享過福,又遭遇這麼大一個劫難。
為什麼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能替他擋下所有厄運,老天爺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鄭晟嚴肅地否定,“老陸,你別胡思亂想,你要相信科學,醫學這麼發達,科學技術進步又這麼快,一定有辦法治好孟清的。”
“嗯,我打算請中醫給孟清來看一看,你認識或者聽說過什麼名醫嗎?”
“我回去馬上幫你打聽一向。老陸,別氣餒,也許清兒哪天就醒過來了,新聞裡經常有這種例子。”
雖然新聞裡報道不少過幾年或幾十年後植物病人奇跡醒來的案例,但那是幾萬分之一的機率,誰也不能保證孟清能有那麼好運。
但是也只能寄希望於這幾萬分之一的機率了。
陸建瓴看著孟清,目光透著股堅毅和執著,“嗯,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不會放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