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自學成才，幾十年前考中進士，為官兩年後辭官，專心教書育人，二十多年學生多達千人，且只要好學，無論貧富貴賤，老夫都一視同仁。”
頑石先生說話的語氣突然激昂起來，身上那股子包容天下的氣勢，彷彿在陶鯉三人面前展開一副波瀾壯闊畫卷。
“二十多年的時間，老夫學生裡最成器的，已經官居三品大員，成為一州刺史，不怎麼成器的，也或為一方富豪，或徵戰沙場，最次的，也品德無缺，行君子之事。”
憶當年，無數辛勤教匯出的學生，每到過年過節，都濡沐的簇擁到他府上問候，無論他們身份如何，在他面前都以師兄弟相稱，耍寶湊趣，逗他開心。
可惜啊……
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多歲，頑石先生臉上掛滿疲憊、內疚、憤怒和不甘，一雙蒼老的眼睛裡，竟然浮出水汽。
如果換一波聽眾，或許看見老者暮年後悔萬分的模樣，即使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心就先揪起來了。
可惜，書房裡除了頑石先生之外，就只剩下陶鯉三人了。
她們仨吧……陶鯉是死過一次的人，嘯月是狼群裡長大又被當工具訓練的人，而褚松青……誰都不會懷疑他以前的悽慘。
三個大大咧咧聽故事的人，身世卻一個比一個慘，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想讓她們仨跟著大喜大悲，說實話，還是挺難的。
這不，在三人無動於衷的注視下，頑石先生才興起的感觸也一下子成了無根浮萍，眨眨眼睛水汽就沒了。
長嘆一聲，頑石先生給她們講了個老套的故事。
關於一個貧民學生如何出類拔萃的優秀，在他的扶持下一步步成長，眼看就要做出一番政績步步高昇了，結果他所做的一切，都被身世背景更深厚的上官給頂替了。
那個頂替了他政績的上官連升了兩級，而他則被打壓，鬱郁寡歡之下，選擇了以死明志——上吊了。
死之前，他還寫了一封遺書，託人帶給了頑石先生。
遺書大致的意思，就是質問頑石先生，為什麼教導他只要努力就能成功，誰都不能抹去他的功勞之類天真的東西。
愛徒慘死，又留下絕命的質問，頑石先生一下子大受打擊，瘋了似得查其他學生的經歷，才發現學生在他面前大多報喜不報憂，基本上所有學生都因為他的諄諄教導而變得略微天真，而吃過不少虧。
所以頑石先生變了，他教導學生的理念完全變了。
“人性本惡，人之所以從出生後就要悉心教導，就是為了用德行做為枷鎖，束縛住人性惡的一面！”
“可光束縛住自己是不夠的，還需要認識到這世間的殘酷，去親身經歷這殘酷，最終才能在殘酷中堅守本心！”
抬著眼瞅著又激動起來的頑石先生，陶鯉摸著下巴，幹巴巴的道：“所以這就是你故意無視護院們毆打、勒索學生的理由嗎？”
“這是必須經歷的挫折！”
頑石先生執拗的道：“在學院裡無論是捱打也好，被勒索也罷，都是有度的，不會真正傷及他們的性命！”
“況且許多學生進來之前本身就品行不端，如果不讓他們嘗嘗以前施加在別人身上的痛苦，他們又怎麼能做到感同身受，甚至願意把德行的枷鎖帶到自己身上？”
“如果不讓他們盡早的認識到世間的殘酷，認識到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的親人一樣會慣著他們，會包容他們，那他們出師以後輕信他人，再重蹈覆轍的受到承受不住的打擊又會如何！”
陶鯉三人默默的往後縮了縮，努力避過頑石先生橫飛的唾沫，然後對視一眼，齊齊木然。
“這老頭，怕是被學生的死刺激瘋了吧……”
褚松青下了結論，陶鯉和嘯月重重的點頭，深以為然。
能得出這結論還真的實施的，如果不是瘋了，怕就是入魔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