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畫從茶盤中的茶托上端起茶盞遞到墨子桐手中道:“小姐,水溫剛剛好,你等急了吧!”
墨子桐接過茶盞喝了一大口,將茶盞放回茶盤中的茶托上,笑道:“今日確實有些渴了,這水倒不燙,剛剛好。”
那端著茶盤的小丫頭看墨子桐喝了一大口,笑著道:“墨小姐,您怎麼在這裡,怪道剛才奉茶時多出來一盞,我還尋思是我數錯了人數,我小支稜最善算數了,才剛茯苓姐姐還說我笨連個人也數不清,我卻不認這個支稜,我怎麼連這幾個人還數不清楚了。墨小姐,你在看畫呀!這畫是我們老爺年前拿著這詩從一位同僚那裡現等著畫了拿來的,這詩是老爺自已臘月裡寫的,這詩和畫是不是很配很支稜,掛這畫那天,太太還能站著,茯苓姐姐扶著太太,看著我和桃葉姐姐正正掛上去的,看上去是不是很支稜。因老爺平時會在這紗廚裡休息,太太才讓把老爺寫了詩的畫掛上去的,我們太太對老爺是不是很支稜。”
墨子桐聽這丫頭口才利落,每句話都帶個支稜,且說起話來像炮筒子中間連個停頓也沒有,便笑道:“你叫什麼,小支稜,這什麼意思?”
那丫頭笑道:“墨小姐聽了別笑我,我說話隨我娘,我娘喜歡說支稜兩個字,時間久了,她們就都叫小支稜,我真名叫嶽無邪。我爹在府裡城東酒樓上做事,我娘和我都在太太房裡,我娘專管太太院裡院外灑掃,我專管太太平日茶水和冬天的銀爐、湯婆子。”
墨子桐和春畫聽小支稜一番話,都笑了,墨子桐便故意逗趣道:“你們屋裡的丫頭婆子都屏氣息聲,怎麼就你這般話多?”
小支稜歪著頭道:“我娘和我一樣,有啥說啥,就是不會裝罷了,她們在太太面前可會裝了,離了太太一個個比我還能說,還能支稜事呢?我給你們說,你別看茯苓姐姐一副冷麵孔,其實她人特別好特別支稜,有一回我給太太茶水熱了些,太太吃完藥要漱口,茯苓姐姐端起茶盞就知道水太燙了。當時我弄錯了,以為太太要吃茶,沒弄清楚是要漱口的,正擔心的要命,心裡沒個支稜,因為那幾天太太心情不大好,如果惹得太太動了氣,我八成在這裡就做不成了,我還怎麼支稜?誰知茯苓姐姐端起茶並不直接送到太太嘴邊,而是說茶水裡放上些石蜜更解苦,然後她就放了一塊石蜜在茶水裡,又將一塊石蜜放在太太嘴裡,說先解苦再漱口更好,沒想到太太自那之後,回回都是先吃石蜜解了苦才吃茶漱口。事後茯苓姐姐悄悄告訴我,以後做事當些心,我那個感動,真是心都被支稜起來了。”
墨子桐和春畫聽小枝稜正說得起勁,魯姨娘的丫頭纓絡推門進來道:“小姐,太太吩咐咱們先回府,此刻這裡人多,等晌午再過來看葉晨霜,太太和姨娘此時已經往院外去了,讓小姐趕緊跟上去。”
墨子桐聽了纓絡的話,便忙和春畫跟著纓絡往屋外走去,臨出門又看了一眼那畫,心想:下午來再抽空看這畫吧!
這裡端木府輪番有人來探視葉晨霜,一時家下人等忙亂不堪。
這日葉晨霜似略有和緩,便不肯睡著,葉太太便令將靠背墊著,扶葉晨霜半倚半躺在靠背上,葉晨霜看屋裡人多,便示意只留母親說話,葉晨露本不想走,看姐姐執意有話與母親說,便不情不願出了門往秋水塢東廂房走去。
葉晨露一路走一路想道:姐姐倒底是與自已隔著母親的,這會子定是和母親在說體已話,我終究是個外人,就算是把心扒出來母親和姐姐也不當回事。唉!算了,豬肉貼不到羊身上,該怎樣還是怎樣,再過陣子我就離開葉家了,秦少卿雖仕途上不十分出色,只是個七品千牛衛,但他上回來家裡時自已也偷偷躲在屏風後看過的,他家世背景辦比端木家略低一頭,雖比不上姐姐嫁得這樣體面,但也算能過了眼去,且姐姐本就是嫡出,又是深得皇上喜愛的外甥女,自己名義上雖也是皇上外甥女,但情份上和姐姐比不得。自己一個庶出女兒,能嫁得這樣人家已是萬幸了,唉!自己要是母親親生的,從姐姐出嫁的門戶來看,這個秦少卿應該萬萬不能入了眼的,現在自己能嫁這樣人家,父親母親大約是極滿意的吧!自那日聽到母親和姐姐那些話後,也細細觀察過揣摩過,母親對姐姐和自己還是有很大不同,究竟這親生的就是不一樣。這會子要怨就該怨娘,明知是庶出還生下來讓人受這個罪,她倒早早解脫了,把這一堆糟心事留給自己。一路想一路倒沒了情緒,懨懨地進了屋就躺在炕上一動不動。
葉晨霜見此時屋中只母親一人,便拉了母親的手道:“母親,我這病怕是好不了了,萬一我有個好歹,也好早做打算。”
葉太太聽了剛要打斷,葉晨霜擺擺手道:“母親不必難受,這就是防個萬一,你且聽我說。”
葉太太看葉晨霜執意要說,便只得聽著。就聽葉晨霜說道:“當年我嫁過來時一共帶了佩蘭、麥冬、艾葉、白芷四個丫鬟,還有袁媽。現在四個丫鬟裡佩蘭死了,麥冬在我嫁過來那年冬天就得病死了,艾葉和白芷早幾年也配了小廝,現在孩子都好幾個了。現在伺侯我的丫頭們,我死了不是配人就是變賣,也沒個好去處。好歹跟了我一場,不能讓她們太寒心。我已經和端木華說了,從現在伺候我的丫頭裡挑四個丫頭和袁媽一塊回葉府當差,我已經挑好了,這是茯苓、紫蘇、冬葵、桃葉的賣身契,母親收好,一旦我死了你就把她們領回那府裡使喚。這四個丫頭裡,茯苓、紫蘇兩個陪我有些年成了,現年齡也大了,怕一時也沒有好的相配,我的意思是母親看著好,給家裡兄弟們做姨娘吧,也算是跟了我一場給她們個好前程。冬葵和桃葉還小,母親留下調教調教,將來也給謀個好去處,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袁媽本就是葉府裡的人,她家人也都在那府裡,現回去正合了她心願,不拘哪裡安頓個差事讓幹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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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竟氣喘得厲害,葉太太忙起身在後背上捋了幾下,看著葉晨霜吃了口茶,看漸漸恢復方又坐了。
只聽葉晨霜又道:“當年我嫁過來時,陪嫁了兩個田莊還有一個酒樓、另兩個綢緞莊。我留一處在這府裡,好歹我死後牌位得供在這裡,早晚香火錢就從這裡出吧。其他幾處地契都在這裡,母親也收好,這些等我死了也都還回母家,這個端木華也都同意了的。還有當年嫁過來時的衣服首飾以及置辦的頭面衣服頭飾已經讓丫頭們造了冊了,母親今日就帶走做個念想,免得將來我一死這些東西混亂賴賬說不清楚。這些年我存了些私房錢當我喪葬之費大約也儘夠了,明日就交給端木華讓他去料理。”
葉太太一邊聽一邊哭得死去活來,先是不肯,好說歹說看葉晨霜堅持,少不得按照單子上所列之物一一清點了將東西單獨鎖在耳房裡,將鑰匙收起來哭著道:“霜兒,這鑰匙我先替你收著,等你大安了再拿給你。”
葉晨霜看母親收了,又喘著氣說道:“我還有兩件事要拜託母親,原本要親自送的,怕一時氣上不來就來不及了,我先說與母親,你好歹替了完了心願吧!”
葉太太一邊哭一邊說道:“我替你先記著,等你好了自己送去最好不過。”
葉晨霜嘴角微微一笑,嘆口氣道:“怕是等不到了。頭一件,露兒雖不是我的一母同胞,但我從未當她是隔母的妹妹,她的親事已定下,我怕是趕不上了。就給妹妹趕著做了一套嫁衣,首飾衣裳鞋襪一應都有了,就算是我送妹妹的新婚賀禮吧!”
說著向門外喊道:“茯苓,把昨兒看過的那個盛嫁衣的箱子抬進來。”
一時茯苓和冬葵抬著一個紅色鑲著金邊的面上是牡丹花圖樣,側面是寶相團花紋飾的漆木箱進來,兩人將箱子放下,葉晨霜示意茯苓將箱子開啟。
茯苓和冬葵拎著手掌大小的祥雲釦環將箱子蓋開啟後,見箱子中間有個隔板,隔板左面是一套綠色孔雀羅嫁衣,右邊是一尺見方純金雕著荷花鴛鴦紋的三層妝奩箱。
茯苓正要將那妝奩箱開啟,葉晨霜忽一陣疼得哎喲起來,頓時頭上掉下豆子大的汗珠子,葉太太一看,忙道:“快快把藥拿來,把這收拾了,肯定是又勞了神了。”
一陣忙亂,葉晨霜將藥吃下後,慢慢那疼也下去了些,葉太太急得只管哭著不能止聲。葉晨霜看母親這般,便嘆口氣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這一生除了壽字上短了些,其它雖沒個一兒半女,但過得也算是人上人的日子,還有什麼不滿足,想是老天爺看我太過自在了,總要降些災難來,這次能扛過去是福氣,扛不過去也是老天給的福享到頭了,再勉強活著怕也是受罪,不如早些去也少受些罪。母親就不要再哭了,開心些送我走豈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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