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好了。
阿瑜生來便應該是最嬌貴的閨秀,本就不該陪著他這個爹爹,繼續在這苦寒之地過活了。
只是,他也不願自己的女兒回到那個地方去。錦衣玉食,金尊玉貴,卻形同傀儡。
這樣的一輩子,如何能快活?
蘇逡還想說些甚麼,但已然沒了氣力。他用指腹拭去阿瑜面上的淚水,抿出一聲嘆息:“……別哭,寶瑜。”爹最重要的珍寶。
晨光微熹,村裡的公雞此起彼伏地打鳴。阿瑜趴在父親的床沿上半明半昧,有些呆呆的,像是還在夢境裡面,分不清床沿上微白的天光到底是真是假。
忽然間,門戶大開,外頭的冰涼刺骨的寒氣從門縫裡竄進來,凍得她一哆嗦,亦清明許多。模糊的光影裡頭,她瞧見一隻黑色的鹿皮靴踏入室內,男人白衣廣袖身材頎長,帶著簌簌寒風,卻風姿灑然。
他並沒有看阿瑜,只是平淡道:“我來了。”這句話顯然是對蘇逡說的。
可是榻上的男人已經沒法再回答了。
阿瑜像只受驚的兔子,把父親的衣角攥得更緊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顯得倔強柔弱。一夜過去,她的面容蒼白得幾近透明,一雙平日裡圓潤的杏眼愈發地大了,含著水霧,怔然不語。
男人修長好看的手收起十二骨油紙傘,定神看著床榻上的蘇逡。蘇大儒面容幹枯,卻若老僧入定,一手輕握女兒的小手,枯黃的面板蒙上一層看不見的煙灰色。
他已死去多時。
他慢慢俯下身,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和坐在床邊的小姑娘平視,嗓音溫和低沉,與她保持著恰當的距離:“她們都說,你不肯出來,是為什麼呢?”
寶瑜有些呆呆的,一顆淚珠終於滑下面頰。
她意識到這人的身份,心中的茫然更甚:“……你是藺叔叔?”爹爹曾與她說過的,白衣的王侯。
他的唇角緩緩上揚,一雙棕黑色的眼睛柔和地看著她,包容而富有耐心,似等著她說下去。
男人身上的味道清冽醇厚,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粉嫩的唇瓣蠕動著,她垂眸憋出一句:“我不要嫁給你……也不想離開。”
她年紀還小,差幾年才及笄,對於趙藺而言就像是個孩子。他自然談不上待這個剛見面的小姑娘有男女之情,卻因當日之約,須得把她妥帖珍藏。
寶瑜等不到他的回答,終於微微睜大雙眼,頭一次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男人棕黑色的雙眸睿智而溫和,裡頭彷彿有一汪深深的潭水,深邃而淡靜。他很耐心地哄著:“寶瑜……約莫是十多年前,我與你爹相識。我們一見如故。
“我們曾有約定,若他有子,許我為義子。”
他語聲淺淡:“若他有女,則嫁我作妻。”
蘇寶瑜下意識抓緊了手下的布料,心中忐忑:“我……”
男人淺笑:“若你不願,我也會照拂你,為你找一門佳婿。但是阿瑜,你須得同我走,不然你爹不會安心。”
寶瑜有些踟躕:“我有佩劍和佩環她們……我……”
她很少見生人,話說到一半,卻又不懂如何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