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張西望的做什麼呀?趕緊入席啊。”沒頭腦蹙著眉指揮道。
在沒頭腦的催促之下,到來的所有小鬼們都在特製的宴席上觥籌交錯,熱烈地討論著他們的大人何時成親,然而作為這次婚事中心的三個人卻在塵埃落地之後,卻避開了所有的喧囂,像樹枝上的喜鵲似的一字排開,齊齊地坐到了屋頂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與屋簷下的喜氣洋洋截然不同。
“大喜之日,怎麼能不喝酒?”蒲新酒面帶輕松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壇上好的美酒,“女子出嫁該開一壇醇香的女兒紅,以後必定……幸福美滿。”他本想說闔家歡樂,但是一想到躺在大廳中的冷冰冰的男子,暗自嘆了一口氣。
一身紅裝的嵐月時豔烈如火,人比春花俏,然而過分豔麗的臉上卻帶著幾分強抑的黯然。她剛想伸手去接,就感覺面前一隻手比他更快地接過酒壇。
“月時是都快當母親的人了,多飲酒不好。”言罷,謝宴仰頭豪飲,瓊漿入口只覺苦澀。
沉默了一會,嵐月時一鞭子卷過酒壇,小酌幾口,感覺眼眶溢位幾滴淚水:“他死了。”
“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是到了陰曹地府他與舅舅舅母見過之後,我覺得他們應該會很滿意他的。”謝宴一把攬過嵐月時瘦弱的肩膀,輕聲寬慰著淚流滿面的人:“你還有我呢。天塌下來,有你哥頂著。”
“哥……”像是滯留的江流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嵐月時窩在謝宴懷裡淚如雨下,精緻豔麗的妝容被洗刷得一片狼藉。風聲掩飾了嗚咽,比不遠處溪流裡的水聲更加劃痛肝腸。
“我在呢。”謝宴難得柔情一刻,像哄孩子一般輕手地拍著嵐月時的後背。
隨後酒的後勁上頭,傷心了好幾天的嵐月時沉沉睡了過去。
“多謝。”謝宴望著城中不遠處的溪流,上頭倒映在天上的星辰,璀璨奪目。額前的一縷發絲被微風吹到嘴角處,謝宴伸手撥弄了一下。
蒲新酒知道話是對自己說的,於是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枚散發著金光的墜子。察覺到自己攥得太緊便立時松開,眼神裡猶帶幾分不捨:“這次我偶爾發現龍鱗不太對勁,之後又收到了柳孤燈的傳信,所以才四處打聽你的訊息。那道長原先說過這龍鱗本就是你的一片魂元,該物歸原主,但我總想留在身邊做個念想……”
“那就留著吧。”謝宴無所謂地笑了一下,“這麼大一座城,這麼多的鬼魂手下,你靠自身的力量如何能溫養他們?”
“他們不是孤魂野鬼,而是我的家人。”蒲新酒說這話的時候,面容都柔和了幾分。一低頭他恰好望見沒頭腦提著一壇酒,躲在暗處悄悄地觀察著他,又想上來獻酒又不敢上來打擾的躊躇模樣。
“那你就用我的魂元養著吧,反正我天生資質,一時半會也死不了。”謝宴蓋棺定論。
若是蒲新酒自己倒是不在意,因為他的身體能自行吸納鬼氣,可用以溫養城中的鬼魂們,但若是用別人的,會不會對謝宴的身體造成什麼損害……蒲新酒糾結地皺起眉。
“若你真的受之有愧的話——”像是察覺了蒲新酒的猶豫不決,謝宴忽然扭過頭認真地盯著蒲新酒的眸子,正色道,“那你告訴我,酆都裡有沒有傳聞中的招魂之術?”
謝宴被符水傷得千瘡百孔的經脈,又被蒲新酒接了回去。養傷期間,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謝宴閑著無事,便開始搗鼓著花花草草。在他養死了第五盆花的時候,謝宴把心思打到了蔬菜上。
蒲新酒一臉鄙視地望著手捧一碗蒜苗傻笑的某人,幽幽道:“你不是早辟穀了嗎?”
剛想開口反駁幾句,謝宴忽然覺得衣角一緊,隨即身後竄出一個興致勃勃的沒頭腦。
沒頭腦揣著一個錦囊,繞著謝宴晃悠了兩圈,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了一般:“要試試蘿蔔嗎?”
“蘿……蘿蔔?”謝宴呼吸一窒。
沒頭腦未曾聽出什麼異樣,吹噓著:“聽別的鬼說,蘿蔔容易養活——”
“唰——”眼前白光閃過,嚇得沒頭腦的頭都歪到了一旁。一招白虹貫日將沒頭腦手中的錦囊劈個粉碎,細小的種子從指縫中漏下去,稀稀疏疏地落入土壤裡。
不明所以的蒲新酒與沒頭腦,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
嵐月時進門的時候險些撞上一臉陰霾的謝宴,她嘆了一口氣:“他有次不慎吃了蘿蔔之後,渾身起紅疹,燒了兩天才好轉。”
“我怎麼覺得他這樣子倒像是想起了什麼,在和人慪氣一般?”蒲新酒嘟囔了一句。
嵐月時點點頭:“確實是。”
從小一起長大,謝宴一個皺眉一個眼神,嵐月時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想誰?”
緊抓著手中的白虹,嵐月時卻繃著一張臉,抿唇不說話了。
還能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