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動靜的蒲新酒低下頭,視線在望受到驚嚇的嵐隱身上停了一瞬,然後順著他的視線粘在了謝宴身上,瞳孔驀然一縮,神色一凜,沉下聲吩咐:“小隱,快去叫你師尊過來,就說——謝宴出事了!”
院中的香灰爐鼎應聲而碎,離得近的蒲新酒一手拉著驚訝的柳鳴鴻一手拽著呆愣的柳逢九,飛快地閃到一邊,才沒被波及到。
眼前一片血紅,身上一片狼藉的謝宴痛苦萬分地捂著自己的臉,跪坐在地抖個不停,嘴裡則念念有詞,一字一句均是咬牙切齒:“鄴城……謝府……”
“他這是要入魔了——”四周魔氣肆虐,斷水一直在警示使得柳鳴鴻右眼直跳,心中十分不安。
正在頌念經咒的僧人們也注意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紛紛轉過頭,口中吐出的佛咒似無邊無際的金色袈裟一般,緊緊纏繞住正在魔化的人,杜絕外頭洶湧翻滾蠢蠢欲動的魔氣鑽到謝宴身體裡。一縷又一縷佛經中的金光彷彿清風拂面一般縈繞在謝宴身邊,將他禁錮得寸步難行。
眼見謝宴陷入家仇的心魔之中,蒲新酒巴巴地盼著簡素虞趕緊來,簡直望穿秋水。他焦躁萬分,試圖喚回謝宴的神智:“……謝宴?”
彷彿按下了什麼閘門一般,躁動不安的人突然安定了下來。就在蒲新酒暗自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赫見一陣魔氣翻湧,強大的力道將所有的人都震退了幾步。修為尚淺的幾位僧人更是撞到了牆壁上,五髒俱損,壓抑不住口中一縷鮮血。
佛門結界既已破裂,漆黑的魔氣似是找到了歸屬,洶湧著湧進謝宴的身體。塵埃飛舞之際,黑得發紅的發絲微動,他睜著一雙赤紅雙眼,眉間一枚刺眼的漆黑龍紋,惡狠狠擠出兩個字:“報、仇!”
謝宴手掌一動,地上了無生息的無頭軀體便驀然騰至空中。已然被魔氣薰染得赤紅發亮的白虹空中翻折揮舞,生生將一具屍體剁成了血淋淋的零碎肉泥,血腥之氣空中彌漫,令人毛骨悚然。
柳鳴鴻用靈力凝結成一個防護結界,四周魔氣與靈力激蕩,在結界表面擦出陣陣電光。他早就聽說過謝宴橫掃玄音之時,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當下也不免驚訝萬分:“白虹不是普通靈劍吧,不然為何他還能……”
“沒錯,白虹是仙劍。”
“果然非凡,可是謝宴墮魔以後如何能使用仙劍?”
“因為他本來就是半神半魔。”
這聲音泠泠如水,似乎不是蒲新酒啊……柳鳴鴻定睛一看,只見一名青衣道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們身後,眼前遮著一塊幕布,繫於腦後的帶子垂落下來,隨風飄動。
蒲新酒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還未等他想起來,就見眼前之人一騰手,加固了結界上的幾片薄弱之處,溫聲道:“自三江城分道揚鑣後,別來無恙了。”
還未來得及敘舊,那頭瘋魔的謝宴早已將屍體剁成一攤肉醬,竟有向自己口中吞噬之勢。
完了,真瘋了……蒲新酒暗罵一句“去特麼的魔吃人肉天經地義”,解下自己腰間洞簫,輕飄飄地吹了一段,嗚嗚作響。謝宴腳下的土地裡立時出現了不少黑色的鬼手忍著被寺廟佛光灼傷的痛苦,牢牢地抓住謝宴的雙足,更向他整個人身上爬去。
“滾!”謝宴怒罵一聲。白虹光芒大盛,除魔蕩邪之氣震蕩四面八方,。與此同時另一道雪白劍光沖破飛沙走石,與謝宴的劍招正面交鋒,巨大的靈力波動,不分敵我,橫掃四野。
劍光所致,地面上被劈出一到又長幽深的裂痕。周身結界受到巨大魔氣與靈力沖擊,如同鏡子一般,片片破裂。周身黑氣障目,他們一行人更是受到波及被擊飛了出去,只有修為深不可測的溫無依靠手中仙劍勉強穩住身形。
難怪大哥在世的時候,私底下誇謝宴天賦異稟,半神半魔的資質怕是人世間都沒有幾個……柳鳴鴻思忖著,檢查了下身旁的兩個後輩的情況,發現他們除了灰頭土臉也沒什麼重傷便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迷塵中,一道絲毫不受制的月白色身影,衣袂翩飛,久久佇立著。眼前的景象彷彿與記憶中的那年重疊,撐著內傷的簡素虞有一瞬間的怔忡。在阻止了謝宴吞食血肉以後,他便垂下宵練,望著近在咫尺的白虹劍尖,微斂了雙目,盯著眼前一對迷茫的赤紅眸子,聲線溫和:“謝宴,是我。”
頸間的仙劍顫了顫,卻未曾再前進一毫,謝宴眨了眨眼睛,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般盯著他。隨即垂下劍在眾目睽睽之下,踮起腳略過雪白的發絲,在那人俊美的臉上飛快地啄了一口:“我的。”
“嗯,你的。”簡素虞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蒲新酒剛放下心就看見溫無蹙眉望著自己,語氣不善:“你當年為何不將他的魂元還給他?”
“魂元?”蒲新酒怔了怔,隨即腦子轉過彎來,“遠清留給我的那片龍鱗?謝宴離開後便一直放在酆都了……”
當初謝宴將龍鱗留給他之後,便背負長虹踏上了去靈山的方向,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