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殺孽,為了阿九的命,殺孽又有何妨?但是殺了那些大夫,阿九能好起來嗎?他不但不會殺了那些冷漠的人,還必須三拜九叩地求著他們,只要他們願意救救阿九。
錢,只要有錢就行,阿九就能好起來了,遠清懵懵懂懂地想。
月夜,夜黑風高。
“大哥,這小子行不行啊?”老三瞥了淺灘上的單薄少年一眼,拎著燈籠,賊眉鼠眼地湊到自家老大身邊,謹慎地問道,“看他那樣子,就跟個豆芽似的,一副風一大就要被吹走的模樣。”
被稱作老大的人捏著下巴,思慮片刻,面色被遮在黑雲的陰影下,看得不慎分明:“我哪知道?這小子在大街上跪在我面前,足足給我磕了十七八個響頭,愣是求我帶他來。”
“嘖嘖,看不出來啊,人小心思倒不小。做我們這一行的,一個不慎——哎喲!”老三忽然捂著頭痛呼個不停。
“就你跟個烏鴉似的瞎叫喚?好的不說專門挑壞的,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額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痂,遠清麻木地在寒風中站了許久,他已經冷得沒有知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聽別人說撈屍人這一行的錢來得快,求了船老大許久才終於求得他答應。
其實他們做的也不難,只要在每個潮水漲落的日子裡,跳下江將被江水沖上來的屍體們帶上岸,分揀出來,等待著心急如焚的家人找上門來,將屍體認領回去便可。當然,這之前也會留下一筆不少的謝禮。
說起來簡單,然而事實上他們是在賭命,江面下浮浮沉沉,無論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沉入江中的每一時每一刻,每次呼吸之間,都無法確認能否迎來下一次的呼吸。
陰風掃過,一陣混雜著不明腥氣的潮濕撲面而來。
遠清從來沒有下過水。他只是自小聽阿九描述過在水下無法呼吸的窒息感,仿若親身經歷一般,自然也連帶著也會江水有幾分畏懼之感。
但是現實根本容不得他退縮,遠清咬咬牙,只要能撐過了這兩天,就會有錢救阿九了。
“小子,過來。”船老大的聲音被江邊的冷風帶了過來,刺得耳朵生疼。
遠清遲疑了片刻,挪動著腳步,走了過去。
瞅見他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船老大樂得哈哈大笑:“小子,現在知道怕了?晚了!怕死就快滾回家吧——”
“我不怕!”遠清突然出聲,梗著脖子,語氣無比堅定,“我不怕,是……直接跳下去潛到江底是嗎?”
“這小子,有意思啊。”老三湊了上來,頤指氣使道,“今天就讓你下水去看看,江底有什麼東西吧。磨磨唧唧做什麼?快下去!”
遠清還沒反應過來,後背中了一腳,重心不穩,一個趔趄一頭紮進了江裡。
霎時間,幾口江水湧進鼻子眼睛,冰冷刺骨。遠清下意識地想咳嗽幾聲,卻忘了自己根本就憋著氣,引得四面八方的江水愈發向鼻子眼睛耳朵中澆灌,擠壓著胸腔裡為數不多的空氣。
“咳咳咳——”遠清捂住嘴,止不住地咳嗽了幾聲,總算緩解了片刻的胸悶氣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四周很安靜,遠清只能聽見自己的心在胸腔跳躍的聲音,格外的響亮。被浮雲遮住了大半的滿月光輝撒在江水中,彷彿砸碎了的鏡子,熠熠生輝。他下意識地抬手觸了觸,卻讓那點光輝從掌中溜走了。
修長的水草從江底伸出來,隨著底下的暗流飄蕩著,柔軟地彷彿岸邊的柳枝,一列又一列的魚群沿著既定的路線從面前遊了過去,甚至還有看到有幾只小巧的魚兒繞著他轉,只不過越到底下,越感受不到光的存在,再也看不清什麼了。
雖然從沒下過水,但是遠清覺得下水似乎也沒有阿九描述得那麼可怕。在江水中游蕩了幾下,他不但不冷了,甚至覺得身子都變得暖和了起來。
“大哥,這小子半天沒個動靜,該不會淹死了吧?”老三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了出來,隔著厚厚的水面,聽得不太分明。
“應該不會吧,再說是他自己非要來,也怨不得咱們。”老大遲疑了一會,商量道,“老三你下去看看吧。”
“我沒事。”遠清沖著江面之上的兩人大聲吼道,也不知道隔著江面,他們能不能聽到。“江下太黑了看不清東西,估計瓢子都沉到底了,要不你們也一同下來看看?”
“哐當——”一聲慌亂的鈍響飄入耳道。
怎麼了?遠清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向江面浮上去。被浮雲遮住許久的圓月終於害羞地露出全臉來,遠清鑽出水面身披銀輝,幾縷濕潤發絲粘在臉頰上,顯得整張臉愈發清秀。
岸上,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兩人見到他出水後嚇軟了腿,瑟瑟發抖到不敢直視他。
“老大!他他他能在水下說話——他是個妖怪啊!”老三嚇得不輕,偷偷瞄了一眼遠清後,臉色都白了,掙紮著向遠處爬了幾下。
“天啊!他、他、他還有條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