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無?我知道的,我在你的袖口見到過。”逢殃伸手溫柔地捧住他的臉,眼角帶笑,吐氣如蘭:“看看你的臉,你是在難過嗎?是不是我就該像其他人一樣,握住你伸出來的手,才不會辱沒你作為神仙的高貴身份?”
溫無盯著她,半響,一字一句道:“雪裡開發芽了。”
“你……說什麼?”
“逢殃,雪裡開快開花了。”
逢殃眼裡依稀泛起淚光,捂住自己的臉,悽厲地笑了起來:“騙子!那種子早就死了!都是騙子!我娘遺言說雪裡開開花的時候,我爹回來接我,可是這麼多年了,他人呢!那個可憐的女人不過就是用一個可悲的謊言讓我活下去而已!”
“逢殃,我知道,我都知道……”溫無急忙辯解道,手足無措:“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盡管非我所願,卻因我而起,我會帶你走,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無論什麼。”
逢殃聽著,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平靜得可怕,彷彿他說的任何話都與自己沒有絲毫關系。
她眨了眨眼,緩緩反問道:“無論什麼?”
“嗯。”
“那你走吧。”逢殃細細地盯著他,想把他的模樣刻在腦海裡,目光格外的溫柔:“我相信你。我不知道你以往的糾葛和我有什麼關系,但是我相信你是神仙,我也相信你的承諾。可是我母親去世父親不知所蹤,把我一個人孤零零丟在百花樓,你知道一個人是什麼意思嗎?餓了沒人問,病了沒人管,死了也不會有人關心,每天看著無數人來,又看著無數走,受盡男人們的欺辱和女人們的白眼。”
說著,她輕輕笑了笑,笑得溫無心裡一沉:“在把花種給你的時候,我早已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溫無,希望這種東西——太沉重了。”
明明只是很平靜的敘述,但是溫無卻覺得心中堵著一口濁氣,止不住得難過。
她永遠無法忘記,當年逃出百花樓在外巷裡見到的那一雙飽含貪婪和瘋狂的眼睛,彌漫在空中揮之不去的酒氣與男人汗水混雜一起,讓人作嘔。
“大神仙,”逢殃喟嘆一聲,“你來遲了,遲到了整整五年。”
既然救贖遲到了,那便只好錯過。
逢殃被晚風吹清醒的時候,忍不住打個哆嗦的時候,窗邊早已空無一人,不知道溫無離開了多長時間了。
本就不是一路人,走了也好。
只是忽然有點想念那小半塊充滿善意的桂花糕,黏軟香甜。
恐怕不知道要在記憶深處封存多久了。
“砰砰砰——”門外黑影略過,隨即一陣劇烈砸門聲響起。
“誰?”
逢殃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人拖曳著一地紅得刺眼的衣裙,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沖到了她面前,嚇得她退後兩步距離。
——竟然是拂風。
一向弱柳柔美的拂風蓬頭垢面,狀若瘋狂,若不出聲,斷斷認不出來。
花魁緊緊按著她的雙肩,力氣大得嚇人,口中念念有詞:“逢殃不要怕!逢殃不要怕!逢殃逢殃——”
似乎拂風一貫的薰香裡摻雜了什麼異樣的氣息,逢殃蹙起眉,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泠聲道:“拂風,你怎麼了?”
拂風似乎受了什麼刺激,只是喃喃道:“逢殃不要怕,我已經殺了那個負心漢……不要怕站到我身後……我會保護你……”
一個兩個都說要保護她,可是遲了就是遲了。
逢殃不由伸手整理起拂風散落的發絲,才發現原本閉月羞花的面容上濺滿了斑斑點點——竟是鮮血。
天亮的時候,京兆尹府早已聽聞訊息,派了不少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