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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大西洋保險公司拉出來的一點雜物，在捷達車尾箱都沒有過夜，當天下午就搬到了鹿姐在她們營業區的辦公卡座。鹿姐已經是主任了，有一個靠牆的大卡座，卡座裡面除了兩張辦公桌，還有一隻四門的檔案櫃，卡座的牆角放著一張鄉土氣息的鋁合金茶水櫃，上面擺著一臺傳真機。鹿姐的部門有好幾個主任級別的業務員，都有靠牆的大卡座，其他業務員的桌子擺在中間，就像會議室的擺設，狹窄的長條辦公桌，廉價的折疊椅，和財産險公司根本不在一個檔次。因為營業區門口的保安非常負責任，進去找人要盤問你半天，然後叫人出來接待，我以前送保單都是在大門外偷偷摸摸的，沒有這樣明目張膽的到職場內部，今天一看就非常有感觸，壽險公司的職場真的是太簡陋了。
主任級別業務員的卡座裡面大部分都有兩張桌子，因為她們大部分人都有一個小秘書，替她們完成後續的文書處理，這些主任業務員的業務量很大，需要一個以上的秘書作為後勤人員，她們好心無旁騖的到外面跑業務。鹿姐的秘書叫著艾陽，一個sc姑娘。鹿姐叫她去幫我領入職申請表，準備入職的各種資料。
艾陽是一個性格很活潑的姑娘，做事情很爽快。她拿了入職申請表給我，寫了一張條子，列明我要準備什麼證件，然後拿著一個小手冊翻看了一下，對我說：“你要交一百八十塊錢，考保險代理人證的報名費，還要接受新人培訓，這個星期的新人培訓班你說趕不上了，下星期吧。”以前在貿易公司，我考了會計證，公司還給我報銷了，我以為壽險公司也是這個套路，就問道：“這筆錢考完了能報銷嗎？”
艾陽一愣，接著咯咯笑起來：“媽呀，鹿姐，你這個小老弟還以為考代理人證可以報銷啊！”鹿姐正在打電話，聽見艾陽的叫喊，捂著話筒說道：“別光顧著笑，你要告訴他啊。”
艾陽忍住笑，一本正經的對我說：“你要記得啊，我們壽險業務員不是壽險公司的員工，我們是個體戶，和壽險公司是代理人關系，所有的東西都要自己花錢。”
我吃了一驚：“所有的東西都要自己花錢？”
“對啊，投保單要自己買，産品手冊要自己買，産品宣傳單要自己買，辦公用品要自己買，電話費要自己出，反正所有的花銷你都別想著報銷。”
“辦公室租金總不用自己給吧？”我覺得這是底線了。
艾陽嗤笑道：“要是你幾個月沒有完成任務，就要被開了，你說租金是誰付的？”
我覺得財産險公司已經是比較沒人性了，沒想到壽險公司更加沒有下限。我問道：“要是轉正了，也是幾個月沒有完成任務就被開除？”
“完不成任務就降級，主任變見習主任，見習主任變業務員，一直完不成就一直降級，直到被開了，降級就沒有手下的管理費拿，反正你佔不了便宜。”
“那升級有管理費拿啦？”我善於在絕望中找到亮點。
“對啊，除了做業務的收入，你還要增員，組建團隊，你升主任了，就能提你拉來的業務員的業績提成，可以拿好幾級，要是團隊夠大，光是管理費都一大筆錢。”
“這他媽的是傳銷吧？”我嘟囔了一句。
艾陽連忙戳了我一下：“別瞎說，我們的營業區經理最討厭別人說我們壽險公司像傳銷的。”
壽險公司的新人培訓是很有特色的，來的講師據說都是正式員工，而不是代理人，也就是拿壽險公司工資的人，由這些人不做業務的人對準備做業務的人進行培訓，是不是很違和？前期的課程無非就是保險法普法，保險的起源和作用，目前國內人壽保險的類別，保險對於現代社會的重要金融原因等等。中間為了活躍氣氛，還穿插了禮儀培訓課程，如何得體的穿著打扮，讓客戶覺得你是專業人士等等。後期來了幾個主任級別的業務員，給我們介紹展業經驗，無非是勤跑腿，廣撒網，注意從熟人朋友開始著手，要利用身邊的社會現象來普及保險觀念。要善於介紹那些別人有人得了大病，因為沒有買保險，所以得病以後生活非常困難的故事，宣傳要是買了保險，出變故就有保障了等等的觀念。也宣傳了增員的重要性，業務要好好做，增員也非常重要，增員是業務員當上主任，部門經理，營業區經理，營業總監的必由之路。有了團隊，各種管理費就很可觀了。
我跟著整個營業區本週招來的四五十個新人一起學了一個星期，拿著自己花錢買的教材，一邊聽培訓師的講課，一邊自己看壽險公司的業務員手冊。我發現壽險公司和財産險公司最大的不同除了保險的標的，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不同，就是壽險公司喜歡把産品包裝成為理財産品，真正的保費在客戶繳費中所佔的比例並不高。而財産險公司的産品基本就是消費形的産品。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壽險公司刻薄啊。壽險公司的産品第一年有百分之三四十的手續費給業務員，另外有百分之二三十給了這個業務員的各種上線，主任，部門經理，營業區經理，營業總監都可以分錢，第二年，業務員就只有不超過百分之八的手續費，第三年不超過百分之五，以後就在百分之三以內了。按照一個繳費二十年的人壽保險保險産品計算，業務員拿的全部手續費比例不超過百分之五。如果壽險公司的産品主打消費型的保險，保費便宜，對客戶來說合適，畢竟壽險公司的理財和股市一樣，都是一個大坑，不要指望跑得贏通貨膨脹。但是，賣消費形的壽險産品，業務員賺不到錢，各種上線拿不到錢，保險公司拿不到廉價的資金，對他們一點都不合適。
這些培訓師和主任業務員的培訓，也就是對考代理人證有一點用處。壽險産品是個性化的産品，你的經驗不一定適合我，我的客戶群體也不一定是你能夠溝通的。
培訓班的氣氛很好，這四五十個新人培訓了十幾天，覺得培訓師講的對，各種雞湯張嘴就來，什麼李嘉誠說他給後代留下最寶貴的遺産是保險；你病了，能夠借給你幾千的是朋友，幾萬的是父母，幾十萬只有找保險公司等等。經過培訓師和主任們現身說法，他們覺得大把的傭金在等著自己，已經躍躍欲試了。
這還只是半個月的培訓人數，一年下來，光是新人就要招千八百個，但是，我所在的營業區到目前為止開設了四年多，只有不到三百人留存。想到這個比例，我覺得不寒而慄。壽險公司就是靠著大規模招人，然後把這些新兵蛋子踢到戰場上，就算他們最後沒辦法轉正，好歹能給自己買一點保險，對公司來說不浪費，活下來的十不存一，自然是老油子精英，可以賣保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