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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又一次來到了我的小縣城，天氣暖和到可以穿夾克的時候了，可我的心裡涼津津的。就在昨天，因為我這兩個月一分錢的創收也沒有，我被牛主任點名批評了，他在會上說公司的會計工作本來就沒有什麼工作量，公司已經允許我每週只來兩天做賬，做報表，填報銷單據，其他的時候去農村跑市場，創效益。但是，直到昨天，我還是一分錢也沒有創收。牛主任說我是在對抗改革開放，消極應付領導。散會的時候，牛主任下命令說，如果我六月份以後還沒有創收效益，他就要先扣發工資了。
我昨天半夜裡居然哭醒了，夢中還被牛主任罵，我委屈的哭了，枕巾上面濕了一片。醒過來覺得自己茫然無助，我學的是會計，從小對工作的認知也是旱澇保收的機關，事業單位，國企。從來沒有想過要自己去賺錢，去創收。我該怎麼辦吶，要是早知道我要自己賺錢養自己，我應該學李濤那樣去幹個體戶，起碼知道自己能夠去找生意，可以知道自己能夠幹什麼，而不像現在，要創收，但是隻能在農村的修建沼氣池這個方向創收，這怎麼才能賺到錢哪。
想了好久，我突然靈光一閃，覺得自己在縣城裡面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找，還不如去大縣城的棠外批發一條街找一找，可以在李濤那裡打個尖，看看他們，順便去看看章麗麗，我和她好久沒有見了，最近給她寫信也很少回信，她說是因為要畢業了，事情多。
早上和老爸老媽打個招呼，背了一個小旅行包就去了長途汽車站。
我拿著李濤給我留的地址，在大縣城的公交車上問路，被大縣城市民甩了n次鄉巴佬的蔑視用語以後，終於來到了大名鼎鼎的批發一條街棠外街，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找著他們的店。街上的各色人等，有的揹包，有的拖車，有的挑著扁擔，街邊批發衣服的，五金的，雜貨的，副食品的，不愧是五省通衢，商貿源遠流長的寶地。
胡梅花站住門口，正在拉著一個老鄉，滿嘴的大縣城方言：“你不要拿喬，我這裡的衣服都是廣州一手的，你都冒問價，哪裡就怕貴啦，進屋裡頭克，我老闆保證給你一個優惠價，你回去不賺錢都不得行，你不賺錢下一回就不來我這裡，我也賺不到錢，我為冒是要騙你。”老鄉被說動了，被胡梅花一拉：“進去看一看，又不要錢。”
我跟著他們兩個後面進去，李濤正在和前一個客戶收錢，計算器按的飛快，噼裡啪啦一陣，客戶掏出一大疊錢，一五一十的數過去。直到收了錢，李濤才抬頭看見我，點點頭，說：“先坐，我這還得一會。”我擺手示意他們忙自己的，環顧四周，牆上滿滿的掛著各式服裝，繞著屋子一圈假人模特，穿著各式漂亮衣服，地上雜亂的擺放著各種裝滿衣服的紙皮箱，塑膠袋。
好一會，兩個人忙完了，給我找椅子，遞飲料，這才問我來意。我把這幾個月的事情說了，他們兩個都在啅舌頭，表示棠外街這邊有批發服裝的，有賣五金的，有賣副食品的，甚至有賣書的，就是沒有聽說有什麼和沼氣池有關系。估計我來這麼一趟沒什麼驚喜，不過既然來了總是要看看逛逛的。
一起簡單吃了胡梅花做的面條，我告訴他們準備自己去逛逛，畢竟大縣城的棠外街是名聲在外的，慢慢看看總是比一個人在家裡苦惱強。晚上也不用準備我的飯，準備去大學看看章麗麗，就是晚上住宿要麻煩他們了。
漫無目的的走了好久，每一個門臉都大概看一眼，要是服裝，副食品，書籍，都不進去，倒是五金建築這些進去看看，我覺得建沼氣池，和建築五金總是沾邊的。走到一個邊角的小歪巷子裡面，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面，有一副紅紙寫的廣告貼在玻璃窗戶上，其中幾個字像閃電一樣擊中了我已經開始疲憊的神經，這一幅紅紙應該掛了一段時間，已經開始褪色，但是它的內容吸引了我的目光——批發零售鑄鐵煤氣灶，煤氣瓶，煤氣瓶加溫器，煤氣橡膠皮管，電子打火器，適用於煤氣，天然氣，液化氣，沼氣。
我按捺住激動，走進去，看見了擺的煤氣灶樣品，它是一個類似縫紉機的鑄鐵架子，鑄鐵的臺面，臺面上面兩個窟窿，火頭，圈架，鑄鐵的兩個支撐板，每個支撐板下面兩個套住橡膠墊的腳，雖然表面挺粗糙的，但是樣子一看就結實。公司搞的沼氣池工程，也就是建了沼氣池，對於灶臺，是將就用以前的柴爐子，把自來水管改成火頭放進爐膛裡面，代替柴火，橡膠皮管也是五花八門的，反正能用就行。這個煤氣灶雖然簡陋，比農民搭的灶臺可好看多了。
“老闆，這個貨怎麼拿。”我知道在這個地方要用拿貨這個說法，顯得專業。
老闆一口的江浙腔：“這個爐子30，橡膠皮管看規格。”
我盤算一下，公司現在也接修建節柴灶的業務，按現在的公司創收規定，要收25塊錢，如果修沼氣池要150，沼氣池的灶臺，因為沒有省政府的補貼，技術員在縣城的五金交電商店代買橡膠管子，代買五金商店代賣的縣機械廠的自來水管改的爐頭，大概要50到60.
“老闆，我是農村改沼氣池的能源中心，我們一年能有上千個沼氣池，都需要煤氣灶，你看看給一個實價吧。”
江浙中年老闆眼睛一亮，一把拉住我：“來，坐下來喝茶，我這裡除了煤氣灶，膠皮管子，還有一個剛剛出來的新産品，特別適合沼氣用，就是這個，沼氣燈。你先看看這産品的質量，我們兩個慢慢談。”
我和老闆談好了以後來拿貨的價格，覺得這個價錢好像挺便宜的的，就是不知道老鄉們能不能接受這個産品，還有我應該怎麼定零售價格，都需要回去調查。
我拿了老闆的名片，看看天不早了，盤算一下路程，估計能夠趕在章麗麗吃晚飯之前到她們學校，就告辭了。換了兩次公交車，問了門衛，在她的教學樓下面等到了她。
章麗麗的打扮明顯又精緻了一點，我忍不住上下打量，她嗔怪的拍了我一下：“看什麼看，色眯眯的，不好看吶？”
“就是太好看了，所以才沒忍住要多看一下。”
“去，肯定是跟李濤和胡梅花學的油嘴滑舌。”
我看她挺高興的，就拉著她出校門口，找了一個看起來幹淨的蒼蠅館子，點了幾個她愛吃的菜，一邊吃飯，一邊把最近的事情告訴她。
章麗麗聽見公司的創收改革，明顯不相信的表情說：“你們這個單位不是事業化單位管理嗎，怎麼又要去創收，怎麼低三下四的去賣東西，這個幹部編制有什麼用啊。”我覺得她還是體諒我的，一激動就把心裡的牢騷一股腦的倒出來，完全沒有看見她臉色冷靜下來了。
吃完飯，章麗麗說要回去趕論文，不能陪我了，要我自己回李濤哪裡。我依依不捨的看著她走回學校，心裡頭空落落的。
從大縣城回來以後，我把自己這一段時間瞭解的情況在筆記本上面一一列明，一邊寫，一邊覺得這個生意還是可以做的，就是要去調查，確認價格。
第二天，沒有等天亮，我就騎腳踏車去了鄉下，以中心的名義，對以前建了沼氣池的使用者進行了回訪，調查他們對灶臺的需求，沼氣燈也沒有可能推銷等等。使用者的反饋出乎我意料的好，除了煤氣灶的需求是意料之中，沼氣燈也有需求，可能是因為現在好多村裡頭有的沒有通電，有的是通電了，但是經常沒有電，買一個沼氣燈以後就不用花電錢，還可以保證穩定的光源，農民們都感興趣。
但是，一個難題出現了，去大縣城的棠外街批發，一次最少要進三千塊錢的貨，我可沒有錢。猶豫了好幾天，終於開口向父母張口了，他們晚上一晚上沒有睡好，嘀嘀咕咕的談論到深夜。早上，老媽對我說：“我們可以給你這筆三千塊錢，不過你要記得，這是爸爸媽媽的血汗錢，爸爸媽媽不盼著你賺錢，只要別賠錢就好了。”我感動的點點頭，心裡卻委屈極了。我明明是一個會計啊，是一個國家幹部啊，為什麼搞得好像一個個體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