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憂又問:“為什麼去殯儀館?”
嚴信如鯁在喉,囁嚅道:“因為阿姨在那兒。”
許久之後,他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吳憂站起身,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吧。”
兩人到了殯儀館,工作人員將他們帶到其中一間靈堂,門口放著一個塑膠桶,裡面是新鮮的白菊,供弔唁的人取用。
靈堂很空,充斥著悲惋的哀樂。
尤萊的遺體停放在正中,入殮師給她化了妝,她看上去比活著的時候狀態更好,面色紅潤,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沉靜安詳的樣子像是睡著了一般。
吳憂看了一會兒,什麼話也沒說,轉身找椅子坐了下來。嚴信叮囑了幾句,去旁邊餐廳買了早飯。他以為吳憂不會吃,都已經打好勸說的腹稿了,結果她端起白粥,三兩下喝了,還吃了兩顆小籠包。
殯儀館那邊還有些事要交涉,嚴信發了資訊給楊麗歡,他需要有人幫忙照看吳憂,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呆在靈堂。
等了一個多小時,楊麗歡和夏鵬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周子安、張齊,以及趙小超和於勤。
嚴信微訝:“你們都來了啊。”
上一次人聚得這麼齊,還是去年十一長假,大家一起爬雲夢山的時候。那段記憶遙遠而美好,嚴信忽然感到一陣恍惚。
夏鵬和張齊一人一邊拍拍他的肩,周子安朝吳憂的方向側了側臉,小聲問:“憂姐怎麼樣?”
嚴信看了吳憂一眼,楊麗歡正抱著她無聲落淚,趙小超和於勤亦面色凝重,而吳憂自己卻很平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收回視線,低下頭沒說話。
跟殯儀館交涉的結果,遺體當天在靈堂停放一天,第二天早晨第一批火化。由於沒有事先買好墓地,嚴信替吳憂簽了暫時存放骨灰的協議。
趙小超詢問醫院認責的事,嚴信把昨晚跟汪醫生那段對話轉述了一遍,大家義憤填膺,支援吳憂告醫院過失侵權。
吳憂搖頭:“算了,不想告。”
嚴信沒說話,其餘幾人很驚訝,紛紛問為什麼。
吳憂朝正中的冰棺抬了抬下巴:“告了我媽就能起來了?都歇會兒吧,別折騰了。”她沉默片刻,淡淡道:“照顧我媽那個護士,這幾年也算盡心,真要告的話,估計醫院首先就拿她背鍋。連累別人丟了飯碗,何必呢,一旦背上看護失職的罵名,她恐怕以後都當不了護士了。”
眾人默然。
這番話,並不符合吳憂一貫得理不饒人的性格,可嚴信並不驚訝,只覺得心疼。
殯儀館的一條龍服務提供三餐,中午,幾人去餐廳吃了飯,回到靈堂,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正站在冰棺前。
眾人詫異地看著吳憂走上前,對男人輕聲說了句:“你來了。”
周子安回憶半天,把嚴信拉到一邊,低聲問:“那個男的不是……?”
他記得去年運動會時,他在南門看到過這個男人,他當時跟吳憂站在一起,開著一輛賓士車。
嚴信說:“那是她父親。”
周子安恍然大悟。
吳尚國接到醫院電話時,正在外地出差,他坐最早的班機趕回來,到了醫院才得知尤萊已經被送來了殯儀館。
“憂憂……”吳尚國看著女兒,欲言又止。
吳憂神色平淡,說:“行了,你也別說什麼了,多看看她吧,明天早上就要火化了。”
吳尚國沉重地嘆了口氣。
吳尚國很早之前就買好了墓地,嚴信跑去取消了骨灰寄存。回來之後,吳憂找他要殯儀館的收據,說要把預支的費用轉給他,嚴信沒有推卻,直接給了她。
趁著楊麗歡等人還在,嚴信回了趟家,換了黑色的襯衣和長褲。
他站在鏡前佩戴袖釦的時候,忽然想到生日那天,吳憂嘲笑他穿著一身黑,像是準備參加葬禮。
她大概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竟一語成讖。
嚴信啞然唏噓。
劉管家一臉凝重,問:“憂憂小姐還好吧?”
嚴信看著鏡中的自己,沉默許久,輕聲說:“她很好……會好起來的。”
換了衣服,嚴信又去了吳憂公寓,十一憋了一晚上,看到他很興奮,嚴信帶它出去遛了一圈,解決了大小內急。
開啟衣櫃幫吳憂找衣服的時候,嚴信看到了那條白色長裙,安靜地垂墜在衣櫃最裡側,遺世而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