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姓嚴。”嚴信蹙了下眉,說:“我是她的弟弟。”
汪醫生點頭:“去我辦公室吧。”
“好。”
嚴信轉身,彎下腰平視吳憂的眼睛:“姐姐,你在這裡等我,哪兒也別去,好嗎?”他說完,等了一會兒,看到吳憂對上他的視線,嘴唇輕輕動了一下,卻沒出聲。
“我很快就回來。”
他拍了拍她的肩,跟著醫生走了。
辦公室就在走廊盡頭,汪醫生指著沙發請嚴信坐,又扭頭招呼肖護士倒水。
“不必了。”嚴信站在辦公桌前,看著醫生,嚴肅道:“我只問兩個問題。”
“嚴先生請問。”
嚴信:“第一,阿姨的身上為什麼會有玻璃碎片?第二,貴醫院對阿姨實施的幾級護理?”
汪醫生扶了扶眼鏡,說:“我知道你們家屬很難接受,但尤女士是精神病患者,自殺是精神病理的嚴重表現之一,這次事件實屬意外,我們也不知道她從哪兒找到的玻璃碎片。至於護理等級,近三個月來,患者病情穩定,有明顯好轉,已經轉為了二級護理。”
“病情穩定,有明顯好轉?”嚴信重複醫生的話,冷聲道:“據我所知,半個月前,阿姨剛好發過一次病,當時還差點傷到你們一名護士。即便如此,你們也沒有提高護理等級,並且繼續實行開放式治療,是嗎?”
汪醫生覺得頭疼:“……那是偶發現象。”
嚴信看著他,眼神冰冷。
醫生說:“精神病自殺存在太多不可抗因素,再說,入院前家屬也簽了精神科住院議定書,我們履行了告知義務——”
“是我的錯!”肖護士激動地打斷醫生,哭著說:“我沒有仔細檢查,是我疏忽了,對不起!”
“肖莉!”汪醫生大吼:“你胡說什麼?!你這是平白把責任往醫院攬!”
“可是——”
“你閉嘴!”
“汪醫生。”嚴信打斷他們,視線掃過肖護士,停在醫生的臉上,聲音沉肅冷冽:“你的法律常識和道德意識真是淺薄得可憐。”
醫生詫怒:“你!!”
嚴信緊盯他:“首先,醫患雙方簽定議定書,不僅僅是履行告知義務,同時也代表監護義務的臨時轉移,醫方必須履行其監護職責和安全保障義務。
其次,玻璃碎片對於有自棄傾向的精神病患者來說,屬於危險違禁物品,我不管阿姨是如何得到的,這都歸責於貴醫院物品保管不當。
最後,阿姨病情反複,且在半個月之內出現傷人行為,你們沒有提高護理等級,違反了精神科分級處理的要求,這也視作失職。
綜上所述,你所謂的‘精神病自殺不可抗,履行告知義務即可免責’的抗辯理由根本不成立,法院也不會採納。”
汪醫生啞口無言。
嚴信又說:“我們在乎的不是要醫院賠償多少錢,只是,你今天的態度令人非常失望。”他側眸看了肖護士一眼,視線轉回來,冷冽如冰:“我們將保留追究貴醫院法律責任的權利。”他說完,不等任何回應,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裡,吳憂仍坐在那裡,嚴信靜靜地望著她,發現她連手指彎曲的角度都沒變過。他的心中湧出無限的哀傷和憐惜,他真想過去抱抱她,他不知道自己的懷抱能否給予她安慰,哪怕一絲也好。
他又坐回她身邊,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走廊上就他們兩個人,卻並不安靜,間或傳來詭譎的呻.吟和低糜的竊語,可他的內心毫無波瀾,很平靜。
他覺得,如果她想,他可以就這樣陪她坐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第二天早晨,殯儀館的人來了,詢問誰是家屬。吳憂一聲不吭,嚴信看了看她,起身跟來人交涉。他預付了定金,工作人員打了收條給他,然後熟練地將尤萊的遺體運上車,末了還問他們要不要跟車一起過去。
嚴信回頭看向吳憂,她像是一座雕像,紋絲不動。
“你們先走,我們等會兒就來。”
“行,我們先設好靈堂,你們到時候直接過來就是。”
“好的,謝謝。”
等到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走後,嚴信蹲到吳憂面前,熬了一夜,她臉色慘白,眼裡全是紅血絲,神情困頓而迷茫。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她手背冰涼的面板。
“姐姐,我們該走了。”
吳憂垂眸,看向他,問:“去哪兒?”
這是她從昨晚到現在說的第一句話,她的聲音幹澀得像是一口枯竭的井,嚴信忽然覺得鼻酸,他痛苦地別開眼,說:“去殯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