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的記憶總帶著幾分無法抹去的童趣,它們被包裹上光鮮亮麗的糖衣埋藏在記憶深處,卻像是隔夜的茶水,只可遠觀不可品嘗。董天天坐在床邊上,看著印桐低頭在滿地的血塊肢體中翻翻找找,他沉默得像個廢都裡的撿屍者,一舉一動卻帶著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鮮活”。
這種“鮮活”真的是件好事嗎?
誰都說不清楚。
14歲的董天天因為好奇而成了“箱庭計劃”小組的一名預備成員,14歲的印桐因為身體原因成為了“箱庭計劃”實驗臺上的唯一一隻小白鼠。他們在純白的無菌艙裡見面,隔著3米的安全距離彼此觀摩,董天天甚至還記得當時的印桐被工作人員抱出醫療膠囊放在實驗臺上,低眉順眼得就像個小姑娘。
那是他第一次對“人類”這個物種産生了質疑。
他看著同行的工作人員開啟手腕內側的終端,看見細碎的資料光點凝合成一條條實體的黑線。那些尖細的、密密麻麻的線條向上蔓延著鑽進印桐的發絲,拽得他整個人顫抖了一下,像是蘇醒的機器人一樣抬起了頭。
董天天看著印桐的睫羽輕顫了一下,就像是疼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是什麼?
他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他們在對印桐做什麼?
他忍不住拉住父親的手指,試圖用眼神向對方尋求幫助。然而那時的父親卻在笑,他說:“天天啊,我們終於做到了。”
——做到什麼?
“但願這次能按照印先生的計劃,做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箱庭。”
……
早上9:20,433的宿舍門在寂靜的空氣中發出了一聲悶響。
董天天坐在床邊,看著印桐從地上站起來。他手裡捏著一張純黑的卡片,上面沾滿了各種粘稠的液體,正面寫著歡迎術語的地方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猛地看上去就像只剩下了兩個字。
——“箱庭”
什麼是“箱庭”?董天天有時候會想起這個問題。
三年前的這個時候他和聞秋逃離了這所學校,他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也無從找尋到第三次“箱庭計劃”的存檔資料。他們只知道這場遊戲最後存活了五個人,除過印桐和安祈,應該還有三位倖存者,可對方究竟是誰?第三次箱庭計劃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根本找不到答案。
就好像所有的謎底都被人藏了起來。
董天天看著印桐將黑卡翻過來,念出了背面上寫下的“提示”。
“這個人——外面的那個喪屍死於三天前的清晨,他的新手指導並不難,雖然前前後後打了無數個倫理標簽,但應該就是個捉迷藏的劇情。”
印桐將卡面翻過來,遞給董天天:“這家夥有老婆,在公司裡又和新來的小職員曖昧著。考慮到城市監控對於道德水平的評估,它這個曖昧應該就只是曖昧,不過考慮到它最近似乎計劃著和老婆達成生産指標就離婚,所以他的新手教學裡才出現了兩個boss,和一個爬來爬去的小boss。”
“……”董天天挑了下眉,“我不喜歡恐怖電影裡出現嬰兒這種小東西。”
“我也不喜歡,”印桐撿起地上的彈珠,拋給董天天,“事實上我們並沒有和喪屍捉迷藏的條件,也創造不出一個小嬰兒爬來爬去嚇它一跳。更何況這位喪屍死前體重不高,移動速度已經成了它死後的特殊技能。按照剛才的效果看來,我們需要先吸引它的注意力,最好能止住它的動作,否則永遠都只能打出gg。”
董天天瞟了眼地上的“垃圾”,他的思維還停留在之前的斷手上,隨口就問了句:“我們拋塊肉出去?”
印桐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偏頭看向玄關的方向,驀地笑了:“你還記得我們是被什麼吸引上來的嗎?”
他沒等董天天的回應,而是側耳傾聽了半晌,似乎半空中有另一個人說了什麼,引得他笑著問道:“那麼安祈,你聽明白了嗎?”
控制面板只支援單向通話,董天天聽不到安祈的回複,也不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狀態。他捏著手裡的彈珠,看著細微的陽光落在珠子殘存著裂紋的表面上,只聽到走廊裡似乎漸漸靜了下來,而後印桐突然笑了一聲。
他說:“那你準備好,我只數十個數,你要記得動作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