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現在一樣,和他們坐在一起,再聊會天,玩一場遊戲,或者說一些無關緊要的閑言碎語。
哪怕我明知道這些都是假的,都是立體影像造成的幻覺,我也已經知足了。
我喜歡這個幻覺。
……
“也想和他們一起,迎接明天的朝陽。”
話音落下的瞬間,印桐就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痛擊了一下。
玻璃碎裂的聲音在極近的距離裡響起,潮濕的空氣一股腦灌進他渾濁的意識,胃裡翻湧的酸水失去了控制,擠壓著他的舌苔直接沖進水池裡。他踉蹌了一下差點一腦袋載下去,整個人就像剛被掏出洗衣機的碎布,視野裡一片天旋地轉,連帶著空空如也的胃袋都像是被人擰成了一團。
他大口喘息著,扶著洗手池的邊緣,看著咆哮的水柱在池子裡濺起一片水花。模糊的意識裡似乎傳來了聞秋的聲音,他聽到有人敲了敲門,隔著門板揚聲問道。
“印桐,你怎麼了?”
極度強烈的驚嚇尚未釋放他殘存的意識,印桐撐著洗手池盡力平複著自己混亂的呼吸,半晌後才磕磕絆絆地擠出一句:“沒事。”
“我沒事,”他在自己過速的心跳聲中無意識地回複道,“就是滑了一下。”
門外消匿了聲音,空曠的洗手間裡只剩下水流撞擊管道的轟鳴。印桐就這池子裡飛濺的冷水洗了把臉,抬頭看著面前被砍碎的鏡面,毋庸置疑,他已經被迫讀檔了一次。
問題出在哪?
他伸手撫摸著鏡面上細小的玻璃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的故事講得不對嗎?
誠然他所講的故事沒摻雜任何嚇人的因素,承前啟後和點題卻一個沒落下。他的故事裡既提到了這個會議召開的原因,也串聯了在座各位之前講述的劇情,順便把“故事”和現實結合起來,強調此刻發生的一切不過是虛擬影像造成的幻覺,而這個幻覺,正是身為“主角”的“我”想看到的。
為什麼“我”會想看到這場幻覺?
因為“我”沒辦法在真是世界裡見到這些“朋友”。
這個解釋可以是雙向的,要麼是“我”心願未了畫地為牢,死後成了地縛靈;要麼是“朋友”駕鶴西去天人永隔,年紀輕輕就沒了命。橫豎兩方都要死一個,故事裡怎麼都有“鬼”了。
“鬼故事”要的就是“鬼”,有“鬼”了就不能算印桐犯規。可明顯副本判定他沒達成通關條件,不僅不給他提示還送他回檔思考人生,擺明瞭不願意接受他這個“不嚇人”的鬼故事,希望他慎重思考再來一次。
印桐看著眼前鏡面裡那隻黑黢黢的大兔子,視線在對方手裡的安全斧上晃了一眼,站直身體,理了理淩亂的領口。
想不通就再來一遍。
他一邊拉開廁所門,一邊迎著聞秋走去。
在現階段的g懸疑類解密遊戲中,按時存檔理性讀檔向來是玩家的必備技能。只要hp還沒徹底歸零,玩家就可以進行無數次嘗試,只要箱庭onine還是個有規則的遊戲,這場副本裡就一定能找到通關的鑰匙key)。
只是鑰匙可能比印桐想象中藏得還深。
第二次回檔進廁所後,他直接一腦袋紮進了洗手池裡。
咆哮的涼水沖刷著印桐的頭發,冰冷的液體向下灌進他的鼻腔,浮著一層薄霧的鏡面稀裡嘩啦地碎了一地玻璃,有些甚至掉進了他的衣領裡。
他冷得整個人都在發顫,渾身上下已經分不清是涼水還是冷汗,饑餓帶來的供血不足時刻榨取著他身體裡僅存的氧氣,渾濁的大腦幾乎無法思考任何東西,彷彿稍微轉一下,就會讓他會吐得昏天黑地。
印桐扶著洗手池坐在地上,抱著腦袋神情恍惚地看著腳下的地磚。【饑餓狀態】的debuff已經讓他的hp降到了45,直接反映到身體上,就是差不多高燒40的精神狀態。他的思維是渾濁的,意識是模糊的,主觀情緒甚至無法和行動有機結合,整個人坐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覺得自己至少怔了十分鐘,或許更長,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發呆前是在想什麼。
這不是個好現象。
他的視線越過縱橫交錯的地磚,看向散落一地的碎玻璃。
這不是個好現象。
他無意識地呢喃著,扶著洗手池的臺面硬把自己從地上撐起來。眩暈帶來的作嘔欲不斷折磨著他空無一物的胃袋,擠壓著胃裡那點可憐兮兮的酸水,抹得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就像加了無數層蒙版的默片。
印桐在水池邊幹嘔了一陣,抓住視野裡一塊晶亮的玻璃站起來,他覺得自己需要做些什麼,在他的腦子還沒有徹底當機之前,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通關的機會。
他可以讀檔無數次,他的hp卻不會因為讀檔而恢複。
所以在生命hp)耗盡之前,他必須要找到解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