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雀選擇頂著顧丁慈的身份被蟲族抓走,無異於自己親手把那柄原本就插在心口上的利刃埋得更深,自然也就更痛。
既然是替身,那就讓他替代得更加徹底一點嗎?
畫面當中,裴青雀目光茫然,沒有焦點,眼前好似真的只有一片黑暗,那樣茫然無助,惶惑憂愁。兩個人的臉長得的確是相似的,或許他還上了一點妝,為了頂替的效果更加逼真。
孟望川知道裴青雀的專業課程裡有表演,卻從沒有想過小家夥的演技如此真實…真實到令他心痛。這無異於逼著裴青雀挖開血淋淋的一顆心,心甘情願地向所有人承認他最不想接受的真相,承認自己只是一個仿冒品。
蟲族心狠手辣,走投無路之下找到了裴青雀作為突破口,抓了他那個住在貧民窟裡的朋友,威脅裴青雀把顧丁慈帶出來,作為交換才能把溫景逸放回去。
其實這樣簡單的事情發展孟望川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推理得清清楚楚。他卻遲疑著,久久不敢去想象自己那個嬌氣又喜歡撒嬌的鳥崽兒,這一次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忍下多少委屈,吃多少苦,才最終瞞著所有人,憑著一腔孤勇,從容地投身於一個似乎已經註定了的結局。
巨大的悔意如同風暴席捲而來,在apha的精神域裡招搖過境,留下滿地狼藉。
他早就應該想到的,小崽子的膽子大得很,也很有自己的主意。從裴青雀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剖白自己的時候開始,從他笑著鬧著說“先生,我喜歡你”的時候開始,從他滿臉淚痕,趴在自己懷裡問質問能不能把喜歡分給他一點點的時候開始……孟望川就應該想得到的。
孟望川如墜深淵,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近乎凝固,坐在輪椅上的身體僵直著,心心念念,全是裴青雀。
黃粱大夢一場,他掙紮著想要醒來。
孟望川直到這個時候才幡然醒悟,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應該讓管家有機會把裴青雀送到別苑,不應該在裴青雀最需要回應的時候閉口不言。不應該憑藉著那些自以為是的自信心,不應該放在心尖兒上疼的人留在原地,獨自面對那些可怖的、巨大的怪物。
……孟望川終於還是為自己的愚蠢和自負付出了代價。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孟望川整個人都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之中,自虐一般的將這個片段翻來覆去地看,仔仔細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心髒像是被粗礪的麻繩捆縛著,一點一點地慢慢磨,酸楚和疼痛一陣一陣地湧上來。男人獨自坐在黑暗中,眼底一片深重的墨色浮沉著,目光死死盯著熒幕上那隻扭曲的、已經超出了常理的人類手臂。
沉默和死寂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裡蔓延著,apha磅礴如潮水的精神力不停翻滾,濃厚得近乎化為實質,將空氣席捲,彷彿掀起巨浪,發出刺耳低啞的摩擦聲音。
……
“砰!!!”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安靜著的書房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走廊的燈光透進來,閃爍著一絲光亮。
綿綿沒有顧忌身旁好幾個僱傭軍的阻止,執拗地掀翻了他們,徑直沖進來,站在了孟望川的面前。
機器人雖然做不出來氣喘籲籲的動作,但是它雙目上閃爍的紅光,昭示了人工智慧現在不算平靜的“心情”。它沒有說話,而是一把拉過孟望川的左手,從自己胸前的加密儲物空間,掏出了那個小小的訊號接收器,將晶片放進了男人的手心。
下一秒,一陣光暈閃過,之前那個鐵皮殼子不複存在,化作一副兩米高的機甲,無人驅動,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
氣氛一時間幾乎凝固。
光陰流轉,命運帶著一身風塵僕僕,帶著他全部不堪回首的過去,帶著傷病帶著陰影,最終還是顛沛流離地回到了孟望川的面前。
——那副整裝待發的模樣,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