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在哪裡?”
小洋樓裡的傢俱大多都是已經被淘汰的産品,現在的市面上甚至找不到能夠售賣它們的渠道。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一切都追求全自動化的現代社會,裴青雀卻還要吭哧吭哧地親自給浴缸放水。
男人全身赤裸,半闔著雙眸靠坐在光潔白亮的浴缸之中,溫熱的水流透過入水口緩緩流進浴缸之中,水位隨著時間而逐步上漲,漫過對方身體上線條優美流暢的肌肉。
浴室裡氤氳著的水汽將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薄紗一般,模模糊糊地讓人看不真切。
裴青雀掩著鼻子,在水位沒過男人胸口之前將開關關掉,甚至連話都沒有多說一句便飛也似地逃出了這一片狹小又高熱的空間。
把自己大半個身子都貼在廚房裡冰涼的瓷磚牆面上,裴青雀這才來得及長舒一口氣,臉上因為聞到了浴室裡過於濃鬱的熟悉的味道而升起的熱度和潮紅也隨著四周的涼風而一點一點地消褪下去。
掬了一捧涼水,撲到自己高熱的臉頰上,裴青雀捂著臉悶悶地想:今天的孟先生…言行舉止真是太奇怪了。
無論是為了逗他才說的那些話,還是二話不說就解領帶、要在自己家的行為,裴青雀都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不,應該說就連夢裡的先生都不會像男人現在這樣,那麼的……那麼的不,不拘小節?
孟望川在裴青雀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冷淡的性子,雖然還不至於到寡言少語的程度,但總歸沒有像現在一樣……湊在他身邊,同他講一些幾乎算作是調情的話語。
實在是反常。
為什麼呢?
裴青雀抬起頭,伸手抹掉了還掛在睫毛上的水珠,思考半晌,終於福至心靈——
噢,對了,還有那個原因。
顧丁慈那張一貫帶著溫和表情的臉突然跳出來,大咧咧地在裴青雀的腦海裡逛了一圈,裴青雀木然地甩幹淨了自己手上的水漬,眼睛裡的光芒一點一點地黯淡了下去。
大概是那個人出了什麼事情,孟先生才想起來聯合區這種犄角旮旯裡還有他的存在吧。
也對,不然孟望川怎麼可能願意紆尊降貴,來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只是為了一個替身呢?
先前他還以為孟望川只是因為遇見了另一個apha,一向習慣使用氣味阻隔劑的他才會在對方的刺激下那樣大量地將自己的資訊素發散開來。
但是直到兩人獨處時,孟望川兩次不能控制住自己資訊素的逸散,裴青雀才隱約地察覺到事情的真相似乎並不是他所認為的這樣……難不成是發情期到了?
不能自控、容易和別的apha發生爭鬥,不分場合地逸散資訊素,哪裡還有半點孟望川平時那種冷靜自持的樣子,裴青雀越思考越覺得這個猜測才是正確的,耳邊彷彿又一次響起了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腰間依稀還有對方緊摟過後殘留下來的觸感。
裴青雀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情又一次掀起了驚濤駭浪,然而正當他為了自己一害羞就會泛紅的臉頰發愁時,腦子裡轉念一想,發現了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既然先生都已經把顧丁慈接回孟家了,還來找他幹嘛?
難不成還想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
像是被一根尖刺直挺挺地紮了進去,裴青雀的心髒又酸又疼,雖然知道按照孟望川的性格,那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卻還是忍不住委委屈屈地用小人之心去揣度孟望川的心思。
他不想做一個擋在重逢的舊情人之間的電燈泡,所以才一聲不吭地逃來聯合區,以為孟望川夙願得償,看在自己這麼識趣的份兒上,說不定心情一好,便放過他,不會責怪他的不辭而別。
誰知道孟望川這麼小心眼,記仇,什麼都要算得一清二楚。
裴青雀想,說不定就是先生在他逃跑以後,忽然發覺幫他供養了這麼多年的裴家,到頭來人財兩空,發現自己吃虧了,這才來找他來算賬的……
——當孟望川推著自己的輪椅從浴室中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小家夥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兔子眼,鼻頭泛紅,時不時地抽著氣的模樣。
孟望川挑眉,表情微妙。
男人這才意識到,如果放著一個想的比吃的還多的小崽子不管,留他一個人胡思亂想,那麼造成的後果是很嚴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