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康:“真的。我覺得你要麼味覺有問題,要麼忍受能力異於常人。”
林衍哭笑不得,想了想說:“我猜是你媽做飯太好吃,你從小到大吃習慣了,味道不好的食物接受起來更困難。”
穆康又往嘴裡塞了一口飯,從喉嚨裡含糊地“嗯”了一聲。
林衍:“明天早上還是讓約翰內斯送你去機場吧,我現在就去個安娜家打電話,幾點?”
穆康滿嘴飯地點點頭,用眼神表示“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又給林衍做了個“五”的手勢。
林衍和約翰內斯溝通好回來時,穆康已經把飯吞完了。
分離近在咫尺,林衍縱然一萬個不捨也毫無辦法。他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正色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穆康第一次先於林衍解決掉晚餐,整個人好像跑了場馬拉松似的身心俱疲。他仰頭一口氣灌完一罐啤酒,言簡意賅道:“說,什麼都行。”
林衍:“我想向你要首曲子。”
穆康伸手又開了一罐啤酒:“什麼曲子?”
林衍:“交響曲,隨便什麼形式,我們團演。”
穆康吃了一驚,把啤酒放回桌上,不可置信地問:“你們團是說……團?”
林衍:“是。”
穆康居然有點慌:“我……很久沒寫這種交響曲了……”
林衍直視穆康的雙眼:“你可以寫嗎?”
穆康毫不猶豫地說:“當然可以寫。”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林衍沉聲說,“必須要用你自己的主題。”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穆康臉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了,他移開目光,說:“我以前寫的東西你基本都見過,隨便用,我現在就給你所有形式的授權。”
林衍搖搖頭,堅決地說:“一定要是新作品,由我們團首演。”
穆康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林衍:“為什麼?”
穆康冷冷道:“不為什麼。”
林衍犀利地說:“所有事情都有為什麼。”
穆康:“之前說過了,我已經忘了。”
林衍:“不可能。我都沒忘,你怎麼可能忘了。”
兩人之間拉扯出難耐的沉默。
熱帶夜晚的風夾雜暖意卷進來,溫柔拂過兩人的發。穆康已經喝到桌上只剩下一瓶酒了,晚風絲毫帶不走炙熱酒意,他心裡凍著冰,腦子卻著了火,像一頭困獸陷入無路可逃的焦躁。
林衍不屈不撓地說:“我只要用你的主題寫的作品。”
酒意上頭,穆康紅著眼凝望林衍英俊的臉,明明近在眼前,卻放佛隔著次元壁一般遙遠,他張了張口,微弱地說:“林衍。”
林衍固執地看著他:“pease。”
叢林的夜在那一秒變得闃寂無聲,只餘穆康沉重的呼吸。他自暴自棄地想:直說吧,反正他是阿衍,沒什麼不好說的。
穆康悶聲灌掉最後一瓶酒,多年以來躺著忍受強奸的心被滔滔酒意、被執著的林衍激發出魚死網破的拼死掙紮。
“林衍,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那三個主題了。”穆康語氣冰冷,徒手硬拉出自己殘破不堪的心,殘忍地解剖給林衍看:
“我現在寫東西,都遵照客戶的要求,誰給的錢多,我就接誰的活。客戶要我寫什麼我就寫什麼,要我往東我絕不往西,要我下跪我絕不站著,要屎我他媽都能給他拉出來。”
“別誤會,我不是問你要錢,你向我邀曲,我絕對分文不收。”
“可我已經寫不出來你要的東西了,林衍,從接下第一個不情願的工作開始,從寫出第一個我自己都看不上的音符開始,我屬於音樂的那顆心就已經死了。”
“我一直不願承認,一直以為自己還活得瀟灑,直到……直到幾天前我重新見到你。”穆康說到這裡,喉嚨一緊,像忍受不了似的閉上了眼睛,“那天在雅加達,你在一個破房子裡,彈一架破鋼琴,帶著小姑娘唱ave aria。”
“那天我和你只隔著一道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還是那個你,可我已經不是了,我他媽甚至都不敢進去見你。”
穆康睜開眼,漆黑瞳孔仿若濺出血色,痛苦又痛快地看著林衍:“說起來還得謝謝你,林衍,謝謝你讓我終於認清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