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樂團按銅管和木管分了兩個小分隊,上下午各排兩小時,三點之後再合排,這也讓兩人有時間和機會一邊排練一邊改譜子。
上午先排銅管,長發小號男孩捧場王屬性大開,一拿到譜子就興奮地大喊:“手寫的!是林先生手寫的譜子!”
穆康面無表情地說:“你那份是我寫的。”
長發男孩喊聲磕巴了一秒,改口道:“手寫的!是穆先生手寫的!”
穆康對小號聲部說:“你們有人吹降e調嗎?”
一個穿背心流鼻涕的小孩舉手:“我吹,先生。”
穆康把譜子給他,問:“帶降e調樂器了嗎?”
鼻涕男孩拿好譜子,開心地蹦了幾下:“在家裡,先生,我馬上回去拿。”
穆康忙說:“誒你……”
鼻涕男孩蹦的那幾下居然是在做起跑前準備動作,穆康“你”還沒說出口,小朋友夾著譜子好似夾著鉅款,以攜款潛逃的速度一溜煙跑了。
穆康以人渣之心度孩童之腹地想:他怕不是想借機逃課吧?
誰知譜子還沒發完,就見鼻涕男孩又嘩啦啦地揹著樂器進來了,一陣風似的越過穆康跑到位子上坐好,把譜子小心放到譜架上,拿出樂器開始活動,架勢十足。
敬業精神甩了這也懶得接那也不願寫、拖稿恨不得拖到世界末日的穆人渣十萬條街。
然而穆人渣雖然敬業精神堪憂,專業水準還是頗值得贊賞,搭配林衍這個大型外掛,居然真的用一個晚上寫出了一首還不錯的小型交響管樂作品。兩人分頭帶著小朋友們分聲部排練完善細節,午餐隨便應付了一堆水果,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下午三點,全團的人都到齊了。
林衍靜靜站在樂團前,揚聲道:“譜子都熟了是嗎?”
所有人:“是的,先生。”
林衍:“那就開始吧。”
他抬起雙手,目光環視全團,左手輕點,木管輕靈的音色穿過木頭牆壁,向沐浴於陽光中的鬱郁叢林飛奔而去。
圓號悄然跟隨,為旋律搭建一個增四度音程,增四度轉而又成了小三度,總而言之就是不按你所想的來。
穆康寫曲慣用的手法,和聲看不清走向,猜不到結局,從來不走尋常路。他靠這一招吃遍天下招蜂引蝶,招來了林衍這只花叢中最帥氣的雄蝴蝶,自己愛不釋手卻又渾然不覺,豬油蒙了心似的把人趕走了。
林衍控制手上的節拍幹淨不凝滯,好讓小朋友們都能看懂,帶著樂團走了三遍,終於把曲子完美地走了下來。
全曲最後結束在長笛和單簧管的長音,林衍手掌輕攏,像把一顆跳動的心攥進手心。
這只雄蝴蝶抵擋不住誘惑,又聞著人渣味兒被吸引過來了。
七年時光轉瞬即逝,一切好像都和從前一樣綿長美好。林衍慢慢放下手,眼眶忽然有點濕熱,連忙低下了頭假裝看總譜。
他酸澀地想:這麼多年了,穆康依舊是……這麼的好。
穆康在一旁悄悄鬆了一口氣,心道幸好有阿衍撐場面,差不多算是弄好了。他朝團員們鼓了半天掌,由衷地說:“男孩女孩們,你們太酷了。”
長發男孩和鼻涕男孩大聲說:“穆先生更酷!”
安娜問:“穆先生,這是你新寫的曲子嗎?專門寫給我們的嗎?”
穆康點點頭:“是的。”
特雷西開心地說:“太棒了,它有名字嗎?名字後面有沒有加上‘為普魯斯特管樂團所做’?”
穆康和林衍目光接觸,笑著說:“它有名字。”
林衍鄭重地對孩子們說:“名字是,《林中精靈——為普魯斯特管樂團所做》。”
兩人天黑前回到民宿,老闆已經把看起來永遠也不會發生變化的晚餐準備好了,幸好前菜不是芒果沙拉,換成了一堆啤酒。穆康麻木地挖起米飯往嘴裡送,就著啤酒囫圇吞棗地拼命往下嚥,眼淚都被他這種不要命的精神逼出一輪。
林衍想到明天穆康就要走了,心頭失落:“明天一大早你自己開車去嗎?”
穆康好不容易嚥下一口米飯,喘著氣說:“嗯。”
林衍這才注意到穆康的盤子已經快空了,詫異道:“怎麼今天吃得這麼快?”
穆康:“沒有嚼。”
林衍震驚了:“不嚼怎麼嚥下去?”
穆康:“用命咽。”
林衍無語半晌,開口問:“真的這麼難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