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穆先生下班回家了。他長得高大帥氣,外貌和穆康有八分像,氣質卻和穆康大相徑庭,穆先生講話周正禮貌,一看就是個有文化的讀書人。
嗷嗷待哺的一幫人終於熬到了開席時刻。穆先生先給林衍敬了酒,又給管小小祝了詞,一番流程體面地走完,笑著宣佈:“吃吧。”
七名年輕人豬仔似的開始不顧形象埋頭狂吃。
穆太太做了十道菜,每道菜的分量都控制在最適合表達食材味道的範圍內,絕不因為怕不夠吃就刻意增加,原則牢固,烹飪精神非常專業嚴謹。
這就是為什麼穆太太一出馬做飯,人人都恨不得跪下來唱征服。
穆康問林衍:“怎麼樣林三歲?”
林衍贊嘆不已:“太好吃了。”
穆太太礙於老公在場,對愛豆的愛意表達收斂了許多,給林衍盛飯的任務落在穆康身上。他還只給林衍盛了一次飯,再起身去看時,飯已經沒了。
穆太太做飯第二原則,就是隻做“我覺得夠了”的量,全然不顧食客是否會抗議不夠吃。
雖然大部分時候穆太太都能讓人吃飽,這會兒眾人卻都有點兒意猶未盡。然而穆太太做完飯後的兩個小時內脾氣極大,大夥兒敢怒不敢言,誰都不敢頂風作案。
還是穆先生開口了:“沒吃飽啊。”
穆太太輕描淡寫地說:“沒吃飽就對了,還有餃子。”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果然一切盡在太後掌握之中。
陸西峰一躍而起,自告奮勇去煮餃子,幾盤熱騰騰地端上來時,林衍一眼就分辨出了哪些是自己包的。
那堆歪瓜劣棗奇形怪狀地和穆康包的餃子界的三好學生們纏在一起,真是讓人忍不住想怒喝一句成何體統。
穆先生夾起一團只有皮沒有肉的疑似麵疙瘩,疑惑地問:“這是什麼?”
林衍:“……”
穆太太睜眼說瞎話:“餃子啊。”
穆先生:“啊?”
穆太太也夾了一個放碗裡,用筷子戳了半天戳出零星一點兒肉,淡定地給穆先生展示:“看,裡面有肉。”
穆先生:“哦。”
穆太太目不斜視地說:“有肉,是餃子。”
一輪餃子總算填滿了所有人的胃。酒足飯飽賓主盡歡,穆先生和穆太太留管小小在飯桌上詢問女孩兒的海外生活情況,其他人紛紛離席,管嘯愉快地接下來洗碗的活兒。
“別管他,他是一位熱愛一切清潔類家務的奇葩男子。”穆康對林衍說,“過來,我屋裡還有存貨。”
穆康的房間四面牆中有兩面都是譜子,他翻了半天翻出一份泛黃的手稿,遞給林衍,迫不及待地說:“咱倆試試這個。”
穆康一屁股坐在琴凳左邊,把右邊留給林衍:“差不多十年前寫的。”
“four hands。”林衍邊看邊說,“和現在的寫法不一樣啊。”
穆康笑得開心極了:“你看出來了。”
林衍在琴凳右邊坐下,直接說:“來。”
兩人對視,默契地在對方眼裡捕捉到呼吸同步的時刻。
豐滿的鋼琴聲響起,管嘯立刻關掉水龍頭,客廳裡所有人都停止了談話。
那是一首線條婉約溫順的四手,以吟唱的方式表達少年人的單純幻想,雖然不像穆康現在的作品那麼天馬行空,依舊對技術要求很高。
隨著段落推進,林衍隨手修補掉略顯稚嫩的和聲,一部實驗性作品慢慢展現出成熟完整的輪廓。所有人都在屏息細聽,管小小不確定地說:“這……是穆康小時候寫的曲子吧?”
沒人能回答她。
穆先生由衷地說:“林衍彈得真好。”
穆太太沒說話,她似乎從琴聲裡捕捉到一股纏綿悱惻的意味,忽然有些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