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陳願下意識地想有沒有可能是方允,他躲在一棵樹後遠遠地看著,那場景看起來實在太悲傷了,許陳願不想去打破。
那人似乎終於站夠了,蹲下身來,仰頭伸手去輕觸墓碑上宋溪的照片。
看不清表情,但應該是個思念又眷戀的神色。
等那人起身離開的時候,許陳願突然怔住了。
不是方允,是個……他無比熟悉的人。
等他終於走了,許陳願才從樹陰裡走出來,因為在樹下站著,有大片大片的水落下來砸在傘上,許陳願面無表情地把傘挪開抖了抖雨水,才走向宋溪的墓碑。
青白的石碑上面貼著一張黑白照片,是宋溪溫柔清俊的眉眼,唇角揚著淺淺的笑,旁邊寫著生卒年,短短三十幾年的年歲,算得上天妒英才。
許陳願嘆了口氣,把花放在另一簇的旁邊,輕聲說:“宋老師,我來看你了,替著小味那份兒。”
“他現在一個人跑外面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相信你也一定很想他,所以請保佑他,把他平平安安地帶回我身邊來。”
“你們這對師生啊……可真有意思,他一直怨你不能看著他幸福,失約了,你肯定也因為他來晚了而生氣吧?不過你脾氣那麼好,又疼他,肯定不會真的和他生氣的。”
“我跟您不熟,不知道您的在天之靈能不能實現我的願望,但如果我的願望是希望許味平平安安,再無瑣事令他憂心哭泣,想必你不會不答應吧。”
“謝謝您在我沒有出現的那幾年讓他開心,對他好,護著他,今後我不能陪著他的時候,也拜託您了。”
“哦,對了,還有剛才那個傻子……估計偷偷來看過你好幾次了吧,你也保佑保佑他,就祝他……早點兒找個物件吧。”
說完,許陳願也收起傘,大雨兜頭而下,冰涼刺骨的秋雨鑽進許陳願的衣縫裡,他卻一點也不覺的冷,深深地鞠了一躬。
很久很久,才抬起頭來。
陸星瀾要上車了,在火車站,他的母親在旁邊打著手勢,似乎在交代他什麼,和陸星瀾一般模樣的大眼睛裡噙著淚水。
兒行千裡母擔憂,但陸星瀾也一定很放心不下他的母親。
許陳願也來送他了,說:“放心吧,我不是還在這邊兒呢麼?我會幫你照顧阿姨的。”
陸星瀾點點頭,說:“大恩不言謝,兄弟。”
許陳願笑了笑:“不行,得言,放假回來請我吃兩頓火鍋就行。”
陸星瀾怒了:“我呸!請你兩頓火鍋?你能把我的壓歲錢都吃完了!”
許陳願:“喲呵,都二十的人了,你以為你家親戚過年還會給你塞紅包啊?不讓你那些小侄子小外甥跟你討錢就不錯了。”
陸星瀾微笑道:“滾你。”
快到檢票時間了,許陳願說:“在那邊兒好好的,啊?別找事兒。”
陸星瀾反唇相譏道:“這話該我跟你說,別剛開學就跟學長幹起來。”
許陳願微笑道:“哪個幹?”
“我操許陳願你還要臉嗎?!小心許味回來了抽死你!”
許陳願嘆了口氣,說:“要真能回來抽我,我絕對不還手。”
陸星瀾默了默,說:“看你那一提起許味就失魂落魄的樣兒,上了大學,看見好的就談吧,別犯傻了。哎,你知道《蒹葭》吧?”
許陳願皺了皺眉,說:“我剛高考完,還沒從人生中智商的巔峰上下來呢!別侮辱我的智商。怎麼,這會兒考我文常啊?”
陸星瀾說:“不是,就裡面那種……可望不可即的東西,那玩意兒的美好就在於得不到,所以你也別一天天就唸著了。”
許陳願不置可否,笑道:“滾吧你,那麼多廢話,老媽子麼?”
“行,滾了,別想我啊。”
呼啦啦的行李箱滾輪滾過的聲音,陸星瀾寂寞的身影走進人流,也走向一場盛大而喧囂的未來。漸漸的,許陳願就再看不見他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