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味手裡捏著手機,低笑了一聲,抬起頭,說:“我自願的,我喜歡他。”
許叔叔被他一噎,一時沒說出話來。
“喜歡?!那是個男人!許味!你喜歡一個男人!這是不對的,你怎麼就……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啊!”李雪燕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許味,突然不合時宜地發現,兒子都已經長得比他高了,再過半個月就要過十七歲的生日了。
“我糊塗?”許味覺得可笑,他無畏地迎著母親的目光,說:“我這輩子,到現在為止,最不後悔最不糊塗的事,就是喜歡他。”
他長這麼大,向來軟弱,遇到事情都只敢躲在後面,從小就被同學嘲笑娘娘腔,嘲笑他懦弱沒擔當。可這段日子以來,他承受的痛苦和傷害太多太多,已經讓曾經的一個小白兔一樣膽怯的男孩子漸漸磨煉得敢挺胸抬頭,去為自己爭取什麼了。
他受著許陳願的愛,受著許陳願的保護,但也明白了,有的傷害是許陳願沒法替他擋的,是他遲早要鼓起勇氣親自去面對的。
李雪燕歇斯底裡的情緒突然頓住了,她看著眼前昂首挺胸的男孩,突然好像不認識這個人了。
在她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中,以及忙於攀附好許家這課大樹的重婚生活裡,他的兒子正在陰暗的角落自己慢慢長大了,只是在她的眼裡,長得畸形,像所有陰溝裡生出來的某種苔蘚植物的爪牙,那麼不可理喻。
他是錯的,他的堅持和努力都是錯的。
李雪燕死死地抓著許味的肩,說:“兒子,媽錯了,媽剛才不該打你,是媽太激動,兒子,你好好答應媽媽,以後改了,再也不去找那個男生了,好嗎?”
許味冷眼看著母親,甩開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說:“不可能,我到死都不會放棄他。”
“你!你怎麼就聽不進去話啊!”
“咳,小味。”許叔叔站起身,說:“你才十七歲,之後的路還很長,你怎麼就能保證自己到死愛的人都是現在這個?也許你過兩年就會後悔……”
許味說:“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我說不放就不放,後悔了也是我的事情,跟你們沒有關系。”
李雪燕被他氣得快要心髒病發,指著他,顫抖著說:“行,我明天就去找那男孩的媽媽問問,看看他媽知不知道他兒子搞同性戀,看看他的老師是怎麼教的,憑什麼來帶壞我的兒子!”
這句話無異於是威脅,宋溪的痛苦許味不想讓許陳願受一遍,李雪燕向來是說得出就做得到的人,她一點都不怕把事情鬧大,要丟臉也別她一家丟,那個勾引她兒子的男生家也不要想好過。
許味這下才知道害怕了,上前抓住母親的手死死哀求:“不要,你不要去找他……”
“我走,我走好不好?我不做你的兒子了,我不給你丟人了,你讓我走,你別去找他……”
李雪燕聽了也大哭出聲:“看看看看,這就是我的好兒子!你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了你……!”
眼看李雪燕抬手又要打,許叔叔連忙拽開她,說:“都冷靜一點,這麼晚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就不怕丟人了?許味你也是,你媽媽就是一時氣話,你就要跟她斷絕關系,多傷她的心。”
傷她的心?許味站在那裡,悲哀地想,那我的心呢?你伶牙俐齒字字珠璣,捅在我胸口的東西就不是刀子了嗎?
許叔叔又對許味說:“我知道,現在讓你跟那個男孩子分開,可能有些難,而且你們在一個學校——那個男生是你的學長吧?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就算真分開了也尷尬。小味,你不是喜歡學畫嗎?叔叔送你去國外學畫畫好不好?”
許味瞪大了眼睛,他是家裡看起來最為他著想的人,怎麼一開口就是要他的命呢?
“我不走!”許味喊道:“我說了我離開這個家,你們還想我怎麼樣,非要要我的命嗎?!”
李雪燕卻是贊同這個提議的,她無視許味的話,說:“就這麼辦吧,你看看能聯系什麼學校,我也不想把他送去什麼治同性戀的地方,都治標不治本,還虐待人,我都知道。他就是做了錯事,還不至於受那罪。讓他離開幾年,也就死心了。”
許味心灰意冷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好像閻王身邊的判官,輕描淡寫三言兩語,就在生死簿上劃去他許味的名字。
只是大概少有人像他這樣,親眼看著別人判他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