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海川大聲地說道:“說來這船上的景色哪裡都一樣,可偏偏非要這山望著那山高,瞻前顧後左盼右顧,這樣的人到什麼時候都是走一處敗一處,成不了什麼事。”
葉上林顯然是聽到了,腳步停了下來。
伍秉鑒見盧觀恆和葉上林走了一個對頭碰,雙方可能不是太熟,彼此拱了拱手,然後擦身而過。
齊海川對盧觀恆倒是客氣,見他走過來忙把酒杯放在桌面上,帶著笑臉迎了上去,反客為主地寒暄了起來。
“都到這個時辰了,就到了你們三位?”盧觀恆感到非常奇怪。
“可不,我和伍東家都來有時辰了。”說完,齊海川從懷裡掏出像個小鼓似的懷表,仔細地看了看,自言自語地又說道:“這定好的醜時二刻已經過了,按理說就是那不誠心來找生意做,純心想湊湊熱鬧的也應該來了。”
盧觀恆也感覺奇怪,這人都哪去了?不說陳文擴和石中和,這蔡世文為什麼沒來?當然,不來是最好。他向伍秉鑒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轉而又對齊海川說:“我也有一段時間沒看到潘東家了,聽說你們‘同文行’接連做了丹麥、奧地利幾國商船的生意,真是可喜可賀。哎,哪像我這死吃死嚼的大半年,到現在一船生意還沒有接,真是急死個人。”
“貴人賤己,謙沖自牧,盧東家真是有黃公好謙之風!誰人都是知道此時‘廣利行’的事業在十三行之內如日中天紅紅火火,令同行仰之彌高不可比肩,哪裡有盧東家說的這般壓抑和不堪,伍東家你說是不是?”齊海川說完,沖伍秉鑒眨了眨眼睛。
秉鑒忙附和道:“那是,那是。”
“哈哈,齊掌櫃過獎了,我是如那桌上之酒一瓶不滿半瓶晃蕩,盛名之下難副其實。”盧觀恆心情很是不錯,繼續說道:“這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得去問問咪唎堅人,這把我們晾曬在這曬日頭爺是怎麼個道理。”
三人往船頭方向走,看見葉上林站在山茂召的身邊說著什麼。山茂召不時用單筒千裡鏡向遠處焦急地望著,滿腦門子的汗也顧不上擦。
盧觀恆走到近前,“閣下這還是在等人?”
山茂召很是狼狽地點點頭,“盧茂官,你們的同行都是答應好了的,有可能有事情耽誤了行程,我們再等一等他們。”
“呵呵,想來的自然早來了,不想來的,別說你等到二半夜見不到人影子,就是你用八抬大轎請人家去也未必來。我們幾位也都是有行務在身,雖如約而來,可如此陪著等下去也是等不起的。”盧觀恆在幾人中算是資格老的,自然是拿出了一副出頭替眾人說話的模樣。
盧觀恆的話正稱了齊海川的心意,當然,他也不能甘居人後,要在幾人面前顯出“同文行”的派頭來,他火上澆油地說:“盧東家說的有道理。不能我們來了,你就不把我們當回事,反倒是那些不來的,你眼巴巴望著當大爺對待。閣下給個痛快話,今日能不能見上貨物,如果見不上,我們可就要先回去了。”
山茂召一聽兩大行商都是惱火了,不敢再怠慢,忙說“好,好,現在就看,現在就看”,然後命水手下船艙將各類貨物樣品都抬了上來。
盧觀恆在前,齊海川、葉上林和伍秉鑒次序跟在後面圍著樣品邊走邊看。山茂召還不忘拿那千裡鏡張望,可看過之後,失望之情還是掛在了臉上。
走了一圈,盧觀恆停了下來,“山茂召先生,是不是各樣貨物你拉個價錢清單出來,也好讓我們看個明白。”
“有,有。”山茂召忙不疊地從兜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了他。盧觀恆把清單捏在手上,齊海川和葉上林也圍攏上去。
“我們‘同文行’就承攬這毛皮和人參的六船了,別的你們隨意挑,我不摻和。”齊海川搶著說。
葉上林冷冷一笑,“呵呵,挑肥扔瘦有己無人,也真臉大說得出口!你想獨吃自屙承攬那六船,你也沒問問船主會不會同意。”
齊海川同樣報以冷冷一笑,“別管臉大不大,咱靠實力說話。你有能耐把這十船的貨物都包下來,我們‘同文行’連一個‘不’字都不說,我轉頭就走。可你行嗎?”
葉上林往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齊海川,很認真地說道:“齊掌櫃是不是看著潘東家沒來,你就可以高視闊步信口開河了?別說,我今天就沖著這包攬十船貨物來的,你現在是不是應該可以走了?”
齊海川也不示弱,“別管我是不是信口開河,你現在把銀子交到咪唎堅人的手上,我立馬就走!”
伍秉鑒一看這架勢,忙上前勸說:“都是同行不要鬥氣,傷了和氣,只能是要讓外人看笑話偏得漁翁之利,都還是仔細看過貨物再說。”
盧觀恆見狀把他們三個叫到了一邊,小聲地說道:“不說那揉沙子的話,我們幾家都是沖著這毛皮和人參六船來的,可也明眼見著咪唎堅人是要用這六船好賣的搭售那四船不好賣的,誰想只承攬這六船而不顧那四船,這生意都做不成。可承攬那四船風險極大,不單有貨物滯銷積壓的可能,而且最後可能是賠本賤賣,我想這個不用我說,各位在心裡都是再清楚不過,在此情形下,我們幾家有必要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