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伶也沒去看對方,只沉默不語地望著窗外。他並不在乎和他這皇叔鬧得水火不容。就算只是一個擺設,他也有他的“價值”。對方一天不想自立為帝,他就能安安穩穩地多活一天。他也不會覺得自己做小低伏最後的下場就能好上幾分。
當年他是寒山閣裡問人問津的一顆塵土,如今他是這乾寧宮裡無上尊貴的一個囚徒。
冬至越來越近,宮外大雪也漫天飛舞起來。禦書房裡,朱太傅兢兢業業地講授著三省六部的構成與職能。趙景伶咳嗽著有些出神,他素來身體不好。幼時吃不飽穿不暖,落下了病根。這隆冬的大雪天,令他有些難以應對。甚至是上了年紀的朱太傅,都比他強些。
終於捱過了這冗長而無趣的一個半時辰,朱太傅離開了。趙景伶也慢慢地走出禦書房的門。他沒有想到,趙殊就在這禦書房的門外拿著一件狐裘,立在簷下。他不知道對方來了多久了,他只看到對方肩上落了些碎雪,許是等了一會兒了。
“皇叔有何事。”趙景伶涼涼道。出了這門,他的臉色更白了。原本嫣紅的嘴唇也變得顏色寡淡起來,整個人彷彿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外頭涼,你且披著這狐裘。”趙殊走到趙景伶跟前,輕輕柔柔地為對方將狐裘披上,最後拾起束帶打了一個不松不緊的結。
趙景伶不想看對方這幅惺惺作態的樣子,有些冷漠道:“不勞皇叔費心。”
趙殊的臉色一沉,趙景伶疏離的語氣提醒了他,他們叔侄二人已不是當年那般親密了。趙殊用啟稟公事的語氣說道:“陛下身子骨差,該好好養著的。臣名人熬了雪梨湯,片刻後給陛下送去。”
趙景伶沒有再與趙殊多言,只輕聲道:“擺駕回宮。”
風雪中,趙景伶已經走遠了。趙殊的那一聲嘆息,終是沒人聽見。
趙景伶登基已有一個多月了,這日早朝,禮部尚書陸巖提出了一件讓人不容忽視的事。
“陛下後宮空虛,理應盡早選些秀女入宮才是。”陸巖緩緩道。
“陛下年歲尚小,未是時候。”趙殊皺了皺眉沉聲道,臉色不是十分好看。
“王爺此言差矣,先帝十六歲時便做了父親。如今陛下已有十七,已是合適的年紀。”陸巖不卑不亢道。
“這事改日再議。”趙殊斬釘截鐵道,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
只是這事,並沒有結束。
下了朝後,趙殊的腦海中“選秀女”這件事一直揮散不去。你能阻止得了一時,還能阻止得了一世嗎。他已經是皇帝了,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女人進入宮中,服侍左右。長痛……不如短痛罷。
陸巖還記得他聽到攝政王趙殊命他著手選秀女之事時的表情。
“正月裡便把各地的秀女送入宮吧,還在先帝的喪期,就不用大辦了。”那位王爺,當時是這樣說的。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位年輕剛毅的王爺身上,會有那麼一絲滄桑。許是他看錯了。
正月初七,新帝遴選秀女。
入宮的秀女都是十四至十八歲的年輕女子,容色都是端莊秀麗。只是與那高位上的天子一比,便都被比了下去。那嬌豔飽滿的紅唇,如三月裡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柔嫩;瑩潤瓷白的肌膚便是皓月也要讓上三分;不濃不淡的遠山眉,宛若被寒霧籠罩著,朦朧婆娑;最是那雙翠色的眼眸讓人迷醉,望上一眼,只叫人失了心魂。
趙景伶看著他面前的一排排女子,神色有些倦怠。他並不想選這些什麼勞什子的秀女,只是誰有會在乎他怎麼想呢。
他半闔著眼,隨手指了幾名女子,走過場般只想早些結束這場荒唐事。那些被選中的女子心中自是欣喜若狂。只是她們哪裡知道,在這天子眼中,她們只不過是茶盞般的物品。這深宮,又豈會是一個其樂融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