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安慰她,他還是蹲下來,摸了摸女兒的臉,給她擦了擦眼淚。
“嗯······”緹縈懂事的點頭,淚水卻不斷的從眼睛裡流出來。
她不想讓父親看到她的眼淚,就一把抱住了父親的脖子,小臉埋在父親的肩上,開始肆無忌憚而無聲的哭泣。
“爹爹,娘親和大姐都走了,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讓你傷心,所以,我不說······我不說······”緹縈心裡在無聲的訴說,淚水卻在有形的表達自己的言語。
淳于意以為,小女兒是一時感傷與他的分離而傷心,就拍著她的背,作為對她的安慰。
“縈兒,在這裡要聽太師父的話,不許耍脾氣,聽到了嗎?”淳于意臨走的時候,再次叮囑自己的小女兒。
小緹縈看見父親快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跑進了小茅屋裡,關上門,大聲的哭了出來。
淳于意見此情景,再次難過了一番。雖不捨小女兒的身影,但他最終,還是在公乘陽慶的目送下,作了一揖,轉身離去。
“小蹄子,你哭什麼?”淳于意走後,公乘陽慶就回到了小茅屋。看見緹縈還在哭,就大聲的呵斥她。
“嗚······”緹縈也不理他,聽到他這麼說,倒是比之前哭的更兇了。
“別哭了,我知道,你都聽到了你父親說的話。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哭也沒用了······”公乘陽慶說完,剛想轉身重新躺回榻上,突然聽到緹縈的呼喚。
“太師父······”緹縈用小手擦幹眼淚,蹲在門邊,喊了一聲。看到太師父轉身看著他,她繼續言到:“我爹爹尊師重道,時刻將您的教誨謹記於心。他雖身系太倉令官職,卻一心扶危救困,處處為百姓著想,他書房的那一隻玉壺便是明證。”
“所以呢,你想跟我說什麼?”公乘陽慶聽到這個小蹄子的話,心中竟有些驚疑,他沒有想到,這個小蹄子竟然會有這麼深邃的思想。
“卻為何,老天如此不公,竟索了我娘親和大姐的命去。昨日我還見大姐,她聽我講起,大姐夫作為新科狀元受皇上提拔為官時,臉色紅潤如桃花粉妝,卻不想今日便香消玉殞。我再也看不到她一針一線專注刺繡的美麗身影,我可憐的姐姐······”緹縈說著,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我再也看不到,娘親親手教大姐如何將刺繡做到栩栩如生的慈祥背影;我再也沒有辦法和娘親追逐打鬧做遊戲;我再也聽不到娘親對我耳提面命,讓我不許淘氣······”緹縈想起娘親,就又忍不住大聲的哭號。
公乘陽慶沒有辦法阻止她的哭聲,就幹脆走到榻上打坐,背過身去假寐,任憑她自己哭鬧。
“我見您雖眉發白如雪,身體卻依然硬朗如爹爹,這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奇怪現象,所以方才我不禁出聲叫了出來。莫不是你有什麼保持身體康健的秘方嗎?”緹縈哭累了,擦了擦眼淚,看著端坐在榻上的太師父,轉而問他到。
“活著。”公乘陽慶用這兩個字,回答了緹縈的問話。
緹縈聽到這兩個字,腦海裡突然浮現了一個場景:一個10歲少年,在她身後對她大喊‘你一定要活著,我還要見到你’。
當時,她心裡很疑惑,為什麼他要詛咒她,現在她貌似有點兒明白了。
人有旦夕禍福,世事難料,或許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也像大姐一樣就離開了世間。
現在,聽到太師父的話,她又覺得自己很幸運,竟然可以好端端的活在這個世間。如此看來,活著是一件多麼困難,多麼出人意料,多麼需要付出努力的事情。
但是,她要活著,因為爹爹還活著,二姐、三姐、四姐都還在,她要為了爹爹而活,為了姐姐們活著,更要為了已經死去的娘親和大姐而活。即使需要付出尋常人無法付出的代價,她也要活著。
如此想著,慢慢的,她累了,睏意湧了上來。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公乘陽慶轉過身來,看到緹縈已經哭累,靠著門睡著了。
“這個才六歲的小蹄子,竟然這麼有思想,牙尖嘴利。想必是跟著太倉,平日裡見識了不少生離死別。但這孩子,雖外表嬌嫩,骨子裡卻可比不服輸的少年,不知日後是福是禍······”
公乘陽慶看著側頭酣睡的緹縈,自言自語的說著,搖搖頭,轉身拿了個草蓆子蓋在她身上,就關上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