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爸爸,在他眼裡,家人就是爺爺奶奶和我,我們給了他足夠的愛,他也從未問起過,為什麼別的孩子有爸爸和媽媽,或者兩個爸爸,可自己卻只有一個?直到昨天,他問了我。”
許斌的眼神沒有波動,直視著謝信澤的眼睛,可謝信澤卻覺得自己的靈魂彷彿被架在火上炙烤,讓他坐立難安,無地自容。
輕笑了一下,許斌說,“你知道我是怎麼跟他講的麼?”
謝信澤的手不受控制的發抖,他沒臉答話,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難言的情緒。
許斌,“我跟他說,你爸爸出門去工作了,他很愛你,他會回來看你的。”
謝信澤再也抑制不住,他猛地上前,緊緊摟住許斌,“許斌,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孩子,我……”
許斌抬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沒有什麼對不對得起,沒有告訴你孩子的事,責任在我,但我想,即使當年你知道孩子的存在,也一樣會離開。”
謝信澤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許斌輕輕推開他,“因為當年的你,想要的並不是一份安穩的感情和一個家。”
謝信澤愧疚不已,他眼中甚至隱隱有淚,“許斌,我從沒想過我會為自己當初的自以為是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你說的對,即使當初我知道有孩子,也還是會回香港,因為我不能讓他為了我的身份和家庭所累,為了讓他不過我那樣的生活,我只會更迫切的和謝家斷絕關系。即使是現在我也沒有為自己這五年來做得事情而後悔過,我現在唯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沒有對你講實情,沒有勇氣用真實的身份和你交往,沒有敢去相信,你會真的愛我,我只後悔,這五年,我們沒有在一起度過!”
說起這五年,許斌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你還有很多事應該後悔,謝信澤,你差點為了自己的自以為是,失去孩子!當彥彥肺炎反複,高燒不退,送到重症搶救的時候,我隔著玻璃站在外面,看著意識模糊的孩子,你知道我想得是什麼?”
謝信澤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滾滾而下,他忙低頭掩飾。
“難道他來到這世間一次,還沒感受過哪怕一天來自另一個父親的愛,就要這麼離開了麼?”
謝信澤不忍再聽,伸手去抓許斌的胳膊,卻被許斌向後撤了一步,閃躲開。
許斌的聲音微微發抖,聽得出來,他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那時候恨透了你,你為了你自己,為了你可笑的自尊和驕傲,就要連累孩子承受了這些遺憾和不公平!”
眼淚在他的眼眶裡打轉,但終究沒有流下來。
“幸好孩子沒事,他從重症被推出來的時候,還帶著氧氣面罩,呼吸都不通暢,可還是小聲趴在我耳邊安慰著,‘爸爸,我沒事,我就快好了,你抱抱我~’。”
揚了一下臉,許斌像是控制著眼裡的鹹濕。
謝信澤已經背過身去,他一手扶著椅子,勉力支撐自己。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
使勁抹了下臉,許斌才又開口,語調明顯冷靜些許,“謝信澤,我那時候就決定,要告訴你孩子事兒,我曾經愛過你,也恨過你,心裡有過不甘,為什麼每次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身邊?難道愛一個人就是一張輕飄飄的信紙,一份無足輕重的禮物?但許彥康複之後,我忽然想通了,一切不是早就結束了,那該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就連孩子都懂得寬容和理解,不去埋怨,我作為一個父親,更不應該糾結於過去。我會讓你和他見面,相認,許彥天真活潑,你們父子天性,相信很快就會血濃於水……”
謝信澤已經聽不下去,他回身緊緊抓住了許斌的手,顫動的甚至語不連句,“許斌,我……,你知道,孩子是驚喜,我根本沒敢奢想,但我從來,我從最一開始……。”
許斌想抽回手,卻沒脫開,他也不再掙動。
說到兩人的感情,他異常冷靜,“謝信澤,我已經想清楚了,你我之間,經過五年,早已物是人非,很多感情不是能強求的,你想讓我還像五年前那樣對你?對不起,我已經沒有那顆赤子之心了。”
聞言,謝信澤更緊的握住許斌的手,彷彿怕再次失去他一樣。
許斌的話,句句誅心,無論是孩子,還是大人,他都感覺無顏面對,不敢和許斌對視,謝信澤把頭偏向一邊,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動。
許斌看不見他是否在流淚,可還是將毛巾塞進謝信澤手裡,“大男人,別流眼淚,老子當年生許彥,疼得把你祖宗八代都罵遍了,也沒掉一滴眼淚。”
說完,他掙開謝信澤的手,轉身要往外走。
這時,謝信澤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許斌,我不敢奢望你再像當年那樣對我,但我會一直等你,就在你和孩子身邊,再也不會離開。”
許斌沒有回身,他閉了下眼睛,然後微微揚了下頭,彷彿怕什麼東西掉下來。
最終,他什麼都沒說,走了出去。
外面,雨幕如織,滂沱而下,霹雷電閃,就連山林都為之撼動,何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