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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獨自坐在前廳石凳上的妤微微轉身，在夜明珠的光華之下對揚啟招了招手。“過來坐吧。”
將天然山洞裝飾成華麗的宮殿，還利用天然的石鐘乳、石筍、石柱等物質為添上異彩，再配以其貌不揚的入口。泱泱大國果然不容小覷，就連奢華之處也低調得令不知情者無處找尋。
在彌漫著植物天然芬香的前廳，揚啟挑了公主對面最矮小的石凳落坐——哪怕知道雯靈王國大多數時間並不計較地位和身份，他還是不想在這些細小的環節上惹得公主不快。
你眼前可是傳承了四千多年的王室後裔，其尊貴程度高於所有現在社會過往的皇帝。畢竟，在現代社會的歷史上，沒有任何一個皇族延續超過了五百年。哪怕是盡享萬國來朝的我國皇室，最長的壽命也不過三百餘年罷了。壽命越長的王室，越是高貴，越是值得敬仰。更何況，這個王室血緣統治的還是崇尚規則，敢反對不合理指令的雯靈族。而非依賴獨裁和霸權延續壽命的皇族。
想到這裡，揚啟無意識把身體向外挪了挪。除了不敢正坐之外，他想不到其它動作來表達自己的尊敬之意。
可惜，恭敬動作沒讓公主給予任何尊貴的回應。她反倒拿走了手邊的酒瓶，親手為揚啟斟了一杯酒，動作自然得彷彿面對的只是一個朋友。
“那是明親王。”遞酒給揚啟時，妤的下巴向著左邊揚了揚。
他就是嶺王的丈夫，公主的生父？
順著公主所指的方向望去，揚啟透過鏤空的琉璃屏風，見到了拿著梳子，對端坐在身前的女孩低語的男雯靈。
他衣著樸實，若非公主一早說明瞭身份，揚啟會認為他只是宮殿內一個地位更差於近身侍從的存在。因離得太遠，揚啟看不清他的面目。可從他的動作來看，揚啟認為他的臉色應該帶著喜色。他的動作透著一絲恭敬，卻有著難以掩飾的熱切。能讓明親王歡呼愉悅的在旁效力，整個嶺國或許除了長公主，便只有小公主了吧？反正坐在他身邊的女孩明顯未是剛成年的身量，不可能會是婨王。
“從記事起直到百歲之後，我才有了單獨見明親王的機會。”輕轉著手中的酒杯，卸下儲君之姿的妤幽幽的說道：“百歲到現在，我和親王單獨相處的時間加起來沒有超過兩個月。不是不想見他，而是他沒有主動來找我的權利，而我又常常抽不開身。”
嶺國女王的丈夫是沒有實權的“明親王”，透明得近乎不存在。從成為女王的伴侶的那一刻起，他就會被剝奪一切實權，同時帶上“明親王”這個只能聽的頭街，深藏於嶺國的某一處。他們沒有接見外來者的權利，也沒有主動邀見任何嶺地雯靈的權利。他們多數不能隨意出入居住，生存權利因著特殊的身份被剝奪到了近乎沒有。可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能主動去找，還真是出乎了揚啟的想象。
揚啟記得，在瞭解嶺地明親王的資訊時，他還曾贊嘆這種辦法能夠有效防止女王丈夫憑藉著特殊的身份幹預國務。要知道，光是中國歷史，就能找到無數藉著與皇族有特殊關系，謀取私利繼亂社稷的人物。他們或是皇族的配偶，或僅僅只是一個侍從，甚至還有奶媽和太監玩伴這樣的角色。在這方面吃多了苦頭，或是深切體會到藉助關系難政的事有多可怕，明太祖朱元璋就曾下鐵令，禁止宦官及後妃幹政，後又將此令上升到內臣連議論政務都會被嚴懲的境界。為免政務被亂，連內臣都要提防，又何況是與女王同睡一榻的丈夫？嶺國對明親王權利的褫奪，揚啟理解並且贊成。可他沒想到，明親王權利被限制到連親情都被割捨。
說到底，都是因為國家是比單個生靈重要萬千倍的存在啊！嶺國王權能延續四千多年，誰又敢說與“明親王”的犧牲沒有任何關系呢？
“嶺國歷任明親王都很偉大。”在妤話音停頓的間隙，揚啟發出由衷的感嘆：“我不知道明親王和您連相處的時間都這麼短……”
“以前我很滿足。哪怕一年和他相處的時光加在一起不超過三天，大多數情況還是請他過來一見而已。”一貫嚴峻的妤臉上洋溢位淡淡的笑意，連語氣帶著難見的柔和。她說：“我總想著，一年有兩天時間，一百年就會有兩百天的時間，一千年就會有兩千天。兩千天很久，足有五六年。有些嶺地公主一輩子見父親的時間都沒有超過兩百天。我總是安慰自己，你算是幸運的了。”
身世再顯赫，地位再崇高的生靈，也會有無法實現的願望。揚啟知道這個道理，卻著實被妤觸動。堂堂大國儲君，連親近父親的時間都被擠壓到沒有，最需要父愛滋潤的童年連父親的面都見不到。怪不得嶺地教育被形容為“嚴苛到極致”，讓一個孩子從記事起就連父親都見不到，完全就是要把一個活生生存在的生靈打造成一個政務機器嘛。
揚啟張了張嘴，終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公主。好在，公主似乎根本不需要安慰。因為她已經露出了羞愧的笑容。
“我曾兩次對自己的胞妹起過雯靈不該有的嫉妒。第一次産生的妒意，從她出生直到20歲時。”將臉埋進雙手之中，妤讓沉悶的聲音從指尖傳出：“20歲之後，她就要和我一樣接受儲君培養，再也不能經常待在明親王身邊了。直到那時，我對她的關愛才純粹到毫無妒意。”
揚啟剛想說“這份妒意可以理解，您不必為此羞愧”，妤卻沒有給他機會。不過停頓了幾秒，她抬起頭來直視著揚啟。
“第二次妒意産生於無神紀503年。那年娢26歲，已經受了六年的儲君教育。對雯靈來說不過滄海一粟的六年因有特殊的教導，變得可怕。她的天真浪漫在六年間慢慢消退，就連見到我也再也不敢叫姐姐，只稱我為長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