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誤王妃了。”謝懷遠讓開了通道,並向她拱了拱手,“東營那邊還有事,我先走一步,告辭。”
端木箏無聲點頭,目送他離開了崗哨。
未幾,楚鈞從塔頂繞了下來,神采英拔,健步如飛,眨眼間就來到了她面前,見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槿色騎裝,反手便將披風取了下來,嚴嚴實實地攏住了她,那股混雜著鐵腥味和松針香的氣息湧入鼻尖的同時,她不由得彎起了眉眼。
“還笑,出來怎麼也不多穿點,已是秋末了。”
“穿多了不利於活動筋骨。”端木箏眼角微微上揚,似乎別有深意。
“你啊……”楚鈞本來還想說些什麼,正巧巡邏計程車兵從旁經過,他只好簡單地叮嚀了幾句,“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端木箏抬手攏緊披風,然後露出一個微笑。
“放心吧,只是去掃個墓。”
蕭瑟秋風捲起一截尾音,悄然送至遠處,浮浮散散,猶如羽毛般輕搔著耳簾,不經意聽到他們對話計程車兵盡管沒有露出任何異色,心裡卻有個小人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差點忘了,這裡是王妃的家鄉。
西夷與楚國不同,祭祀先祖通常是在秋天的最後一個旬日,眼下正當時,王妃去掃墓也是應該。不過聽說她家中沒有什麼人,唯一的母親就葬在青山綠水之中,倒不必冒著天大的危險去王城附近的墓園了。
士兵們正暗自琢磨著,忽聞蹄聲奔踏碎如撞珠,抬頭看去,端木箏已經離開了崗哨,而楚鈞還站在原地,久久凝視著一個方向。
王爺竟不陪王妃一起去?
他們起初還很訝異,轉念一想又覺得十分正常——楚夷之戰已經到了最後關頭,王爺日夜輾轉於戰場和軍營猶覺時間不夠,哪還會去管婦人家的閑事?況且堂堂三軍主帥去祭拜敵國的人也不像樣子,王爺治軍多年,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諸般猜測之中,那抹飄逸的背影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密林深處。
一別四載,外面已是戰火紛飛,唯獨青山不改,幽靜依然,只是三杯兩盞淡酒怎麼也掩蓋不住那股淡淡的悽涼,過了許久端木箏才壓下了情緒,用手拔掉肆意瘋長的野草,然後緩緩地把祭品擺在了墳前。
“娘,我回來了。”
這句說完,她的喉嚨微微哽住,竟半晌無言。
還能說什麼呢?她嫁了人,卻從未行過正式的拜堂禮;她有了丈夫,卻是率領鐵騎北上即將踏平王城的敵國統帥;她與他恩愛相守兩不疑,卻早早失去了擁有孩子的機會。這些事情無論拎出哪一件來說,作為母親肯定都是無法接受的。
可她現在的確過得很幸福,那種生死過後的大徹大悟旁人無法體會。
西夷人相信人死後還有靈魂存在,能聽見親友的呼喚,她腕間繫了紅絲繩,腰側還掛著一顆玲瓏引魂珠,白燭點燃在前,自是不能亂講話的,就連想也不敢想多了,不然母親知道了定是要難過。
不過幸好也有能讓母親高興的事。
端木箏一邊掃去墓碑上的灰塵一邊淡笑道:“娘,兮兮現在過得很幸福,有一個疼她入骨的丈夫,還有一雙古靈精怪的孩子,這條辛苦的路總算是走圓滿了,您可以安心了。”
藏身在樹上的那人聽到這句話頓時皺了皺眉頭。
只提皇後娘娘不提自己,您這個樣子王爺見了該有多心疼?
端木箏還在對著墓碑喃喃自語:“我也過得很好,您無須擔憂,這場仗打完之後我不會再回楚國了,王爺也會留在這裡,我想協助他處理戰後的遺留問題,讓西夷百姓從耶律凡的□□中解脫出來,過上和平安寧的生活。”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出了嗤笑聲。
“沒想到啊沒想到,區區一個刺客也會心懷大愛。”
熟悉且陰毒的語氣令端木箏悚然一驚,想也沒想就直接拔劍轉身,雪白的劍刃映亮眸底的一剎那,那人也從樹後現出了身形。
“拓拔鷹……”
“不錯,還認得我。”拓拔鷹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似笑非笑地盯著她說,“也不枉我在這裡等候多時。”
端木箏沒有接話,只是暗暗握緊了劍柄。
整個西夷都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幾大世家死的死傷的傷,已是元氣不複,拓拔家就更不用說了,早在拓拔桀死之前就被耶律凡收拾得差不多了,沒想到管理明月樓的拓跋鷹居然還活著,難不成是因為有那些殺手的保護所以才逃過一劫?